门外月黑如墨,设厅杯盘狼藉,帷幄、屏风上侵染了鲜血,也没有人敢上前来收拾,尸体都躺在原处,还在不停流血,只是血液已由鲜红变成了暗褐色。此处气氛分外压抑,让每个人都呼吸粗重,却又不能不屏住呼吸。
这副场景落进李绍斌眼中,没有激起他任何言语,他阴沉着脸、目光狠戾,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甚至连握刀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最终,还是一名李绍斌的心腹幕僚上前,拱手躬身道:“大帅,形势已然如此,为东川计,眼下还是速做应对的好。”
李绍斌冷冷瞥了这位幕僚一眼,没有说一个字。
这名幕僚无奈,只得继续道:“眼下虽然形势不利,但城池好歹还在我等手里,东川并未一败涂地。卑职的意思,是趁东川还有本钱,不妨与朝廷商谈一番,则梓州还有望幸存。”
李绍斌这回改为寒目盯着这位幕僚,不过依旧没有开口。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要收回来已经不可能,幕僚便将话挑明,“眼下朝廷王师连战连捷,东川已经只剩一座孤城,便是孟知祥亲领西川军,也只能饮恨玄武城,两川战局如何,至此已经明朗。”
“依卑职之意,东川欲要保全,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反攻西川!”幕僚看着李绍斌,眼中露出精光,“眼下西川虽战事不利,还未一败涂地,且孟知祥经营西川日久,素得人心,此番王师进入西川,仍是不会太轻松,倘若东川将士能助王师平定西川,则东川便能将功赎罪!”
面对这番尽职尽责的言论,李绍斌只是冷冷出声:“你要本帅投降?”
“请大帅细思。除此之外,别无他途。”幕僚道,“以朝廷的宽厚,只要东川能助王师平定西川,大帅未必不能再得显赫......”
“好,好,好!”李绍斌连道三声,仰头大笑,状似疯癫,忽的他面容又变得极为狰狞,死死盯着幕僚怒道:“这就是你的计策,当真是好计策!”
说罢,李绍斌骤然一跃而起,持刀越过案桌,一脚将幕僚踢倒,然后横刀竖刺,刀身穿透幕僚胸腔,将他钉在地上。
幕僚不可置信望着李绍斌,双目圆睁,似乎宁死都不能接受自己就这么死了。
李绍斌拔刀而起,鲜血迸射,打在他脸上。此时的李绍斌,披头散发,满面血迹,他愤怒的盯着厅中诸人,大声咆哮:“本帅赋予尔等高位,赋予尔等富贵,让尔等丰衣足食,不至于在乱世饿死,尔等就是如此报答本帅的?!投降?!临了尔等竟然还想用本帅的人头,来保住你们从本帅手中得到的富贵?!”
“无耻之尤,人面兽心!”李绍斌持刀指着众人,来回疾步而走,“再有敢言投降者,杀无赦!诛九族!”
高墙大院,金银遍地,侍者如林,这处繁华不可言状之地,在此时一片寂静,唯有灯火依依,显得格外幽深莫测。
李绍斌的叫骂声,是此时唯一的风浪。
梓州城头,王晖在目送李绍斌回帅府后,在城墙上寻了处地方坐了,王师在将玄武战况对梓州城宣布后,就将攻势缓了下来。
数名将校不知从何处而来,自发围在王晖身旁。
“王将军,事已至此,难道你还拿不定主意么?”有心急的将领问。
“何种主意?”王晖明知故问。
“王将军,玄武之战已败,东川已没有破局的资本了!如果战事持续下去,梓州城是什么结果,何须末将多言?”将领急切道。
“玄武之战,当真败了吗?”王晖看向西方,忽而幽幽道。
“这......这还能有假?张知业的人头可是没错的,王师会诈我等?”那名将领愕然。
王晖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玄武城之战如何,姑且不论,且说大帅闻听此讯,竟是不作求证,便心神大乱,末将听人说,大帅回府便将西川信使尽数砍了脑袋,这说明大帅已经失了理智。当此之际,我等还有什么依仗再战下去?”一名头脑灵活的将领这时出声道。
王晖仍是没有明说什么。
方才那名将领继续道:“将军,咱们降的可是朝廷王师,此乃弃暗投明、归顺大义,是名正言顺之举。纵然将军不惧一死,念着大帅知遇之恩,难道就忍心置全城军民生死于不顾?届时只怕将军也不会心安吧?末将斗胆,为梓州军民少受伤亡,敢请将军决断!”
王晖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抬头望月,意态萧索道:“形势如此,人心如此,本将便是不忍弃大帅于不顾,又能如何?倘若能以某一人之死,换得梓州千百人活命,某又何惧之有?”
众将校闻言莫不大喜,有人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该速速与王师联系!先前王师来信,可是给了时限的,若是过了时限,王师便会大举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