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荣流景,他着一身绛紫色锦袍,上面绣浅色流云图纹,玉冠束发,低垂着眼帘一拉缆绳翻身上了马,拢了拢马头,出了崇仁坊。
文采薇静静地坐在马车内,回想从大婚到今日三日的侯府生活。整个归远侯府安宁静谧,下人们恭敬谦和有礼,那位小侯爷待自己说不上好也挑不上哪里不好,两人关系不近不远,不亲不薄,不冷不淡,除了些坊间传言略微添了些堵之外,日常如此倒也安逸,至少没有人管自己。荣夫人也只是每天陪着说些家常的闲话,荣侯爷也仅仅只是每天晚餐见上一面罢了。
吃斋念佛的荣夫人、忙忙碌碌地荣侯爷、无所事事的小侯爷;荣家的三位主人让文采薇总觉得那里不对劲,虽是一家人,但彼此之间的感情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甚至可以说是似乎他们之间有隔阂。它不像自己家:虽然过于威严的父亲、母亲却是极为亲和,还有最最宠溺自己的大哥文泰来,知书达理的大嫂,还有时常与自己拌嘴的二哥,虽然大姐早已嫁入宫里平日里鲜少有机会见面,但这并不能阻碍文家始终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的氛围。
思绪还未曾飘远,被戛然而止的车辙声生生打断了,原来侯府到相府这么近么。
“当初你父亲提到陇西郡公府,我当场就反对了,谁不知道陇西郡公一门有四房,人口众多,琐事繁杂,薇儿如何嫁的。”说话的正是文夫人,她满意的看着一脸嫣然地文采薇,又继续道:“哪里比得上荣侯府,人口简单,荣家也仅仅这一嫡子。旧年我与荣夫人有过一面之缘,看荣夫人倒也是祥和之人,如今看来自是为薇儿择了门好姻缘。”
自然是母女两人在里厢聊一些贴己的私房话,还不忘唤过忘忧南烛一些陪嫁的婢女们,问一些侯府日常,只见荣夫人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转眼又一阵青,一旁的文采薇倒也管不得这些,只悄悄然的退了出去。
而此时的正厅上确是一派诡异的氛围,板着一张脸坐在正首的文萧让看着面前的荣流景,他与自己的两个儿子不同,长子文泰来稳重谦和,次子文东来虽顽劣了些却是直爽豁达之人,眼前的这个人,文萧让略皱着眉,他无法看透眼前的这个少年,十九岁的四品羽林右卫中郎将本朝并不是没有,更甚着也有,只是大多都是借着祖宗的荫佑罢了,唯独这个荣家的小儿是自己真枪实战换来的。其实当初向圣上求旨的时候,他也是踌躇不觉,他与荣恩伯虽都是永徽朝的老臣,但荣家一直戍卫边关长达二十余年,自己与他的交情谈不上有多深。
文东来到底是少年脾性,本来就与荣流景相识,如今见面成了一家人,只当是旧友重逢了。便心直口快道:“想那日咱们还在不夜楼为了落雪姑娘大打出手,没诚想到,才几日我们到成了一家人了。”文东来也未觉话里有什么不对,大大咧咧地继续说道:“改日我做东,去不夜楼,落雪姑娘新谱了个《金缕衣》——”
“咳咳——”文东来越说越离谱了,一旁的文泰来不得不打断他的话。
“大哥,我这说的好好的呢,你干嘛——”文东来显然还未得要领,一脸懵然道。
荣流景眼帘低垂,嘴角微微抽动,漏过眼角的余光仿佛看到了文萧让气的发青的脸,这文二公子当真有趣至极。
“岳父大人说的是,等销了婚假,孩儿自然是要回羽林卫入职的。”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显然文萧让对自己半年未入朝事颇有言辞,他从善如流地回答。
文萧让对他的态度倒也还算满意,他点了点头。目光一冷,又扫到了方才说错话的文东来身上,只冷冷一扫,拂袖而去了。
文东来被他冷冽的目光瞪的汗毛战栗,只闭紧了嘴巴,缩在一旁不在言语。
相府的晚宴倒也极为素净,美酒佳肴看起来平淡,却极为精致,杯盏碗碟更是件件都是上好的瓷器,下人们来回穿梭传菜撤碟,不紧不慢井然有序。
文萧让只饮了半盏酒水,匆匆有下人来报,宫里来人了,便就离席而去了。少了长辈的宴席自然轻快了许多,文泰来虽年长也只是二十六七的年纪,文东来也只比荣流景大了三岁,可以说三人年龄相仿,一时席间也是相谈甚欢,一直到了戊时方才撤了席。
回去的路上,荣流景略有醉意,便与文采薇一起乘了马车。侯府的马车自然宽大,车里铺着厚厚的毡子。两人一左一右坐了两侧,中间的案几上早就摆上了清茶和热热的毛巾。
秋夜愈凉,有风不时卷起车窗的帘子,氤氲的光从掀开的帘子处不时的漏进车内。车子穿过玄武大街,拐到长兴坊的时候,透过窗帘,有一束烟花突然绽放在半空中,绚丽夺目。
荣流景忽然掀开了一侧的窗帘,侧面微仰着头看着不远处的烟火,徒生怅意。看方位烟花从宫里面升起的,几株烟火之后,天空又恢复了平静。荣流景突然想起早上父亲说,今日圣上要为北昭的来使举办践行的宴席,这烟花许是宴会助兴之物吧。
马车稳稳地拐入崇仁坊,荣流景放回帘子,略一抬头,正对上了文采薇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只是不知道为何,文采薇从他迷离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清晰无比的决绝之意,这一刻的荣流景眼角眉梢哪里还有醉意,许是他本来就没有醉,亦或许是自己沉醉在了他眸底。
丰和四年的元宵佳节,今上旨在与民同乐,命人在麟德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