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谷诚没想到张氏会突然问起许倩的亲事,无半分犹豫坦然答道:“之前瞧过几家,暂且没有合适的人选,儿子一直知道日后要去京城,不曾细细筛选,待去了汴京再物色也不迟。”
他过去的确很用心地为许倩物色过同僚家的子嗣,却没有满意的,便想着去了汴京为她挑个更好的少年。
却不料查出了许倩过去做过那么多小动作,前些日子她又和府外的人勾结在一处要陷害六娘。她的种种行为令他十分心寒,如今已经没什么心思为她寻好亲事了,准备去了汴京看她的表现再做定夺。
“你觉得子野如何?”张氏面上带着笑意,试探着问道。
子野是张先的字,他已及冠,长辈称呼时都是用字,而不是用姓和排行。
张氏这么问,许谷诚又如何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思考了片刻道:“子野学问很好,诗词在同龄人中可举于首位,虽是出身商贾之家但他日后定会走科举这条路,是不错的人选。但他的品行我并不了解,若真要和四娘论亲事,还需再观察。”
虽然官场上十句话难找一句真言,但许谷诚对张氏并没有藏着掖着,怎么想就怎么说,坦然相对。
张先清明斗茶时曾以词陷害许诺,故此他认为要再观察一二才能明了张先是怎样的人。
张氏脸色微沉,但面对她最喜**的儿子,是绝对不会真的翻脸的,放下茶盏扬声道:“四娘如今成这个样子,还讲究这些?能嫁到张家,是她最好的出路,更何况子野的品行是绝对信得过的。”
张氏今日身着姜黄菊纹短襦。品红八幅长裙,发上簪着两只镶嵌红宝石的金步摇,发顶插着做工精巧的象牙梳篦。耳上坠着两粒硕大的蓝宝石。
手上亦是戴着镶金带玉的戒指,面上脂粉涂抹均匀。眉毛微挑,坐在席上倒是显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许谷诚身知母亲喜欢张先这个侄孙,不好反驳,就问:“母亲怎么突然想起了此事?您过去不是总说要为四娘好好寻个好人家吗?”
张氏听罢面色又不好了几分,目光从许谷诚面上划过,扬声质问道:“张家难道不是好人家吗?你也知道家中这些孙儿中我最疼的就是四娘,什么好的不是给她留着?出门时也总将她带在身边,难道我不重视她?她往日也懂事。做的很好,不枉我一片心意,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让我心寒。”
说到此处,张氏目光快速地从安静地坐在一旁饮茶的许老太爷身上扫过,见他面不改色,才继续往下说。
“如今杜姨娘做了这等蠢事,四娘该如何自处?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若将四娘和其他人家定亲,那家人得知她生母曾经用毒针毒了她母亲,会怎么看她?她要如何立足?万幸子野这孩子和四娘认识的早。只记得她的好,不会嫌弃她的生母,否则他一个嫡出的张家儿郎。为何要娶一个生母不慈的庶女?”
张氏能用这番话劝导许谷诚,一多半是因为许诺这几日早晨时不时隐晦地说一两句,才让她有了这个说辞,否则她一定会说:我原本觉得子野配不上四娘,一直在给四娘留意更好的人,可如今四娘名声有损,二人倒是相配。
张氏若这样说,许谷诚一定会拒绝,毕竟许倩是他的女儿。而且年纪不是太大,如今是做了错事。但日后若能认清自己的行为,有所悔改。他还是愿意为她寻门好亲事的。
当然不会比他最先想为她寻的亲事好,但至少是比张家更好的家族。
张氏一席话后许谷诚又沉默了片刻,俊朗儒雅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问道:“是子野给您说的吗?”
“自然不是,觉得那孩子对四娘比旁人多关心几分,就问了问他,才知他确实很赞赏四娘,不是他主动问的我。”张氏说的很肯定,肯定地让人觉得这是她事先准备的假话。
张家是张氏的娘家,张家与许家也有许多生意上的往来,若是能亲上加亲则是更好。但许倩一贯优秀,如果不是近来发生的事,她这样出众的娘子是绝对轮不上张先惦记的。
许谷诚想起杜姨娘不甘心却嘲讽的目光,想起许倩温婉贤淑的外表下那颗狠毒的心,想起吕氏满是伤口的素手,想起她额上的汗水和因为隐忍而皱在一起的眉头,心中一沉,道:“若张家请了媒人提亲再说。”
言下之意是此事可行。
张氏顿时笑的和花一样,脸上皱纹一下子多了几倍,全然忘了几个月前她还决心要给许倩找个和丁墨一般出身和学历的人。
她包容一个人的时候会将她的好和坏都包容,但只要是弃子,那就什么也不是了。
张氏拿着团扇由婢女搀扶,笑着离开,将地方留给许老太爷和许谷诚父子二人。
许老太爷放下手中的建窑兔毫茶盏,抚了抚长须,自许谷诚进屋后第一次开口,声音很低:“杜家那边你知道该怎样说吧。”
“知道。”许谷诚点头应是,态度与刚才对张氏的恭敬有所不同,有几分敬畏在其中。
杜姨娘虽是许家的妾,但毕竟是杜家出来的,而且她这些年一直和杜家有联系。
她如今做了毒害主母的事情,杜家得为她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张氏在院中走的很慢,想听屋内的谈话,耳朵差点都支到了后脑勺,却依旧什么也听不清,索性带着嬷嬷婢女离开。
她的儿子向来是说话算数,她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如果没有其他变数,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