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段凌带兰芷进了宫。御花园的亭台上,兰芷终于见到了宇元皇帝。出乎她意料,这位手段老道的皇帝竟然很显年轻,说起话来不紧不慢,还长着张天生带笑的娃娃脸。可忆起段凌对这位皇帝的评价,兰芷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小心翼翼回答了圣上几个问题,太阳便落了山,御花园里亮起了灯,宴席开场。
段凌说圣上办宴席的目的是让他与秋玉成和解,倒也所言不虚,此次列席的除了圣上、段凌和秋玉成,余下的便是女眷。酒过三巡,气氛正好,皇帝终于切入主题,朝着秋玉成道:“秋总管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吗?”
圣上不过随口一问,秋玉成却将手中酒杯一扔,猛然扑在桌上痛哭起来:“圣上!奴才心里难过啊!”
这声音来得太大太突然,秋玉成身旁的侍女被惊得一个哆嗦!秋玉成却不管她,跌跌撞撞站起,几步栽去了圣上座前!
段凌冷眼旁观,此时一声轻嗤,不掩鄙夷。皇帝却修养甚好,也不忌秋玉成在桌上蹭了一身油污,抬手去扶他:“秋总管有何伤心事,不妨说来听听。”
也亏得秋玉成毫不顾忌自己形象,此时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奴才娘亲早逝,留下了一块玉佩给奴才,供奴睹物思人,寄托哀思。可是前些日,那玉佩……没了!”
说完这话,他又再次哭嚎起来。圣上任他哭了一阵,这才慢吞吞道:“哦,怎么会没了?”
秋玉成立时收了哭声,扭头指向段凌:“他偷了我的玉佩!”
段凌被他指着,不得站起道:“秋大人,你指认我偷了你的玉佩,可有证据?”
秋玉成不理段凌,却是朝圣上道:“我的玉佩本来好好放在卧房中,那夜他来抄家后便不见了踪影,自然是他偷的!”
段凌冷冷顶了回去:“抄家那日秋府大乱,秋大人难道就能确定,你府上的家丁不会顺手牵羊?”
秋玉成平日最爱与段凌吵闹,此时却不与他争辩,只是又拖住圣上的袖子抽噎起来。
圣上任他扯着,却是将目光投向段凌。兰芷觉得那目光只是寻常,可段凌却脸色微变,缓了缓语气道:“秋大人,抄家那夜是我冲动,一气之下将你府上搜出的财物烧毁,更是我不对。可我已经向你道歉,还赔了你万两白银。只望秋大人莫要紧追不放,否则,岂不是伤了同僚的和气,白费了圣上的苦心?”
他将圣上的说辞拿出来,倒是很合圣上的心意。皇帝微微点头,又扭头去看秋玉成。秋玉成委委屈屈道:“不是钱财的问题,那块玉佩是娘亲留给奴才的唯一念想……”
圣上忽然一笑:“那依秋总管说,该怎么办?”
秋玉成似乎惊了一惊,连忙松开圣上的衣袖,就这么跪着退后几步:“圣上明鉴!奴才并非不识大体生事,只是……”他看向段凌腰间的玉佩:“奴才早先便见着段大人有块玉佩,甚是喜欢,只是君子不夺人所好,便一直将这喜爱藏在心里。现下既然寻不回娘亲的玉佩,不知段大人可否割爱,将他的玉佩送给奴才以作赔偿?”
这话出口,兰芷立时感觉到,段凌的身体紧绷了。她清楚段凌定是不愿意,毕竟那玉佩是她送给段凌的,意义不凡。可圣上却不知道这许多内情。他偏头看着秋玉成:“就只要玉佩?”
秋玉成肯定点头。段凌见状,急急便想开口,圣上却朝他一扬下巴:“给他罢。”
段凌未出口的话被堵住。他沉默而立,一时没有回答。兰芷心道不妙,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希望他听令行事。却不料段凌几步行到大殿中央,跪下道:“圣上,这玉佩乃是内子亲手所雕,是她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实在无法转赠秋大人,还请圣上体谅,收回成令。”
兰芷心道不妙,朝宇元皇帝看去。这回,饶是她不熟悉宇元皇帝,也清楚在他眼中看到了锋芒。皇帝很不高兴,兰芷觉得这也是必然,毕竟一国之君生杀予夺,现下替人讨块玉佩却被拒,让他的颜面往哪搁?
兰芷急急起身,也跪去段凌身旁。可她还没得及开口,却听秋玉成在旁道:“原来如此,是奴才唐突了。”他善解人意道:“圣上,既然段夫人善玉雕,那我便不要段大人的玉佩了。左右宫中也有工具,不如便让段夫人现场为我雕上一块,也算是为宴席助兴。”
兰芷一愣。她看向段凌,便见段凌询问看她,似乎并不反对这一建议。她再看向宇元皇帝,便见他脸色稍稍和缓,见她偷偷望来,还亲和一笑道:“不料段夫人还有这手绝活,今日倒是能见识一番。”显然是就着秋玉成这阶梯下了。
此情此景,兰芷实在不好拒绝。可她又不能真动手雕刻,否则依秋玉成毒辣的眼光,定是会发现她就是秦安山的玉雕师。这段与“匪贼”为伍的经历若是暴露,她和段凌都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便有宫人出外去取工具。歌舞再起,段凌带着兰芷回到座上。兰芷实在无法,只得在桌下偷偷伸手,抓住了段凌的手。
段凌手轻轻一颤,显然惊了一惊。他反握住兰芷的手朝她看去,便见兰芷将头靠了过来,轻声道:“我不会玉雕。”
说完这话,她离开些许看向段凌。段凌回望,脸色有些凝重。兰芷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亲口向圣上说玉佩是她所雕,可她根本不会玉雕。这事往小了说可以一笑了之,往大了说却是欺君之罪。
兰芷默然片刻,将手自段凌手中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