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压着激动不已的心跳,亦步亦趋地弓背跟着顺治帝进了慈宁宫。幸好是跟着皇帝,一路过去她都不用行礼,一直到了慈宁宫内间,瞟见里面卧在床榻上的老人家和伺候在床前的董鄂妃。旁边还静静站着一位老宫女,桑枝猜着大约就是苏麻喇姑。只是并没有看到绿莺。绿莺去哪儿了?然而这时候她并没有心思想这个。整个慈宁宫都鸦雀无声,顺治帝进去就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轻咳一声,“皇上怎么得空来了?”
“来看看母后可好些了。”顺治帝说着话,却回头看一眼桑枝。
桑枝没明白他的意思,顺治帝嘴角一抽,几步走回去从她手上拿走厚衣裳,顺手披到董鄂妃身上,才又跟皇太后说话,“母后感觉如何?”
皇太后扫一眼顺治帝的动作,却好像并没有看到似的,只笑道,“难为皇上挂心,哀家好多了。”
一边的苏麻喇姑却看向桑枝,悄悄从太后床前退开,走到她面前,“还不退下?”原是太后受不得寒,都不让外面的人进来。只不过桑枝是跟着皇帝来的,宫人才没拦。现在桑枝递过衣服,按理就该自觉离开才是。
桑枝一哆嗦,连忙道,“是。”她起身起到一半,忽然看向董鄂妃,状似无意道,“启禀娘娘,坤宁宫的皇后已经被下令软禁,外人不得擅入,那今日天寒的炭敬可还要送?”
董鄂氏一怔,“什么?”
顺治帝立刻面色阴沉,“什么事都拿来问皇贵妃,要你们何用!”
桑枝故作惊吓,面色惨白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饶命!娘娘饶命!只是如今皇后的中宫笺表已停,废后之事还没有定论,奴婢们不知道是该按永寿宫的份例送还是按原来中宫的份例送……”她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竟然直接吓得晕过去了。
当然没有真晕。
“把她弄出去!”顺治帝暴喝一声,董鄂妃面色哀戚地看着他,心中百味陈杂。眸中含泪却道,“把人送回承乾宫。”宫女们七手八脚地把桑枝直接抬出去了。
霎时间,慈宁宫静的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直到皇太后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这宁静,苏麻喇姑连忙扶住皇太后,“太后!”
董鄂妃也吓得连忙给皇太后顺气,却不妨皇太后咳得太厉害,一口痰吐在董鄂妃脸上。看似纯属无意巧合,却又吐得无比精准。董鄂妃呆住了。
顺治帝气的一下子站起来,“爱妃!”
没等皇太后说话,董鄂妃连忙颤抖着取出手帕,擦掉自己脸上的痰,恭声道,“太后您别动气!”
太后却不管她,抓起身后的枕头砸到顺治帝脸上,“你眼里可还有哀家!”
顺治帝气的脸色通红,自己给董鄂妃擦脸,恨声道,“母后心里可有儿子!”
“你!”太后一口气没上来,吓坏了董鄂妃。苏麻喇姑一边给太后顺气,一边跪在顺治帝面前,“求皇上少说两句吧!好歹太后还病着,若真给气出个好歹来,皇上您就不怕背上千古骂名吗?”
顺治帝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拉走了董鄂妃。
董鄂妃两头不是人,里外难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却容不得她选,被顺治帝强硬的抓住手腕拽走了。
慈宁宫里一阵忙乱,许久后皇太后才缓下来。
苏麻喇姑给皇太后喂热水,又轻轻地给她顺着背,“太后,您何必呢?”
太后冷着脸,怒骂道,“不孝子!为了个狐狸精闹得后宫鸡犬不宁!”
“是是是,都是皇上的错。”苏麻喇姑轻声哄着,“可您还病着呢,不敢生气。”
“我能不生气吗?”皇太后气的拍桌子,却转头看苏麻喇姑反问,“这事儿,你不知道?”
“太后恕罪,奴婢哪能不知道。”苏麻喇姑笑笑,“废后又不是一天两天的,太后您正病中,还是将养身子要紧。”
皇太后眯眯眼,“就你主意多。”
“奴婢一心为皇太后着想,太后您安好才是奴婢最大的福分。”
皇太后拍拍她的手,长叹一声,“可怜皇后了。”又问,“那个宫女是谁?”
苏麻喇姑顿顿,“桑枝。”
“桑枝?”皇太后笑道,“我说呢。”
“倒不是没脑子的。”苏麻喇姑道,“还知道装晕。只是气到太后您,就是她的罪过了。”
皇太后宽容地笑笑,“小孩子的把戏。”老人家闭上眼睛,又躺在床上,“倒是有心。”
“也是有福,能让皇后看上眼。”苏麻喇姑又道,“不过难得忠心。”
“罢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皇太后说,“皇后心里憋屈,哀家知道。能有个忠心为她的宫女,就给她留着吧。”
苏麻喇姑轻笑,“太后仁慈,可惜皇后不知道您这份苦心。”
“哀家也不指望她知道,能乖乖的做个好皇后就够了。”皇太后叹道,“人这一辈子的福分啊,都是老天给的。注定你有多少福,你就只能受多少福。多得可是要遭天谴的,老天爷总得找补回来。有些人啊,就是想要不该要的东西,怪谁呢?”
苏麻喇姑手上动作一顿,心里暗叹一声,抿抿唇垂眸道,“太后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