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恍惚之间,燕修文仿佛看到个女人左手执着轻罗小扇,右手绞笔染素笺,一手行楷如行云流水;提笔展画轴,墨笔丹青,一个个的悲欢喜乐跃然纸上。
人情缱绻,红尘百态,她浅浅几笔,便就勾勒出了半个人间……
师父,你背叛了我,可是雨灵,你也要背叛我吗……
我这种人……只配孑然一身吗……
可是我……我到底又做错过什么?
我没做错,什么都没做错,可是你们……所有人……都在不断地背叛——信任,尊崇,约定,爱怜……所有的一切。
所以我才是个行尸走肉。
我是个没有任何人愿意眷恋的……活死人。
没有任何人愿意眷恋。
没有任何人。
没有任何人……吗……
“……生……”
朦胧的意识中传来了这样纤微的呐喊声。
“……先生……”
视线所到之处尽然是一片漆黑,仿佛自己是从这个不见半点光芒的封闭匣子中诞生出来的一样。
“……先生……燕先生……”
颇为熟悉的嗓音,愈加的清晰和响亮,带着哭腔的焦急喊声灌入脑海——
“……燕先生!!快醒过来啊!!”
呼吸本已经十分微弱的燕修文倏然睁开了眼睛,猛抽了一股冰凉的空气,而后大口地喘着,眼睛一时间还找不到焦点,只听得耳畔处龙怜雪那喜极而泣的声音:
“太好了……终于活过来了……”
龙怜雪见到燕修文终于恢复了意识,不禁热泪盈眶,泪珠簌簌落下。而灵力透支的她也身子一晃,向后一仰,靠在了石壁之上。
“……这……这里是……”
燕修文操着嘶哑无力的嗓音,缓缓扫视了一下天棚,胳膊一用力,似乎是想撑着地面坐起来。
看到燕修文动作的龙怜雪连忙出声阻止:“燕先生,请您不要动!您现在身体还很弱,乱动的话可能会让伤口撕裂开的!!您不要着急,这里暂时没有危险的,这里是怜雪找到的一个避风的山洞……”
说到这里,龙怜雪的表情又显得有些低迷:“只是……只是向先生被冰雪埋入地下,一时半会根本就找不到。而燕先生您又昏迷了过去,怜雪怕那个人(指的妖龙)杀回来,就先带着您逃走了……”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缄默。
这个山洞虽然不怎么进风,但毕竟是处于华巫山腹地,洞里的空气依然很冷。
燕修文姑且也暂时放弃了坐起来的打算,他静静地看着天棚,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又被你救了啊……”燕修文看着自己说话间嘴里呼出的白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中的这是什么滋味,“你干嘛要救我呢?比起背上我这么个包袱,你自己岂不是能逃得更快吗?如果你没带上我……说不定你现在,都已经逃出华巫山了吧……”
“燕先生,您在说笑吧,怜雪怎么可能会弃人于危险之地不顾呢?”
龙怜雪抬手捋了捋青丝,她的那廉价的发簪不知何时被打掉,如同瀑流的顺长及腰黑发铺散而下,给她添了几分娴静与淑雅。
她显得有些疲惫的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我是个笨蛋,或许如您所说,我是个极端的性善主义,所以我不会抛弃我能救到的每一个人。而且燕先生,您可是我的朋友,之前我就说过吧,怜雪不擅长背叛,也不喜欢去背叛,更不会去背叛,一旦我决定相信某个人、即便我被您要挟着性命……毕竟,我可是很不讲理的。”
燕修文咻咻地轻轻喘着,感受着喉咙间淡淡的血腥味,听着龙怜雪的话,原本弥漫在心底的空虚感现在却奇异地感觉不到了。
他的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语气平淡如旧:“真是个傻女人……你难道会这样对待每一个你主观信任的人吗?”
龙怜雪听后,有些难为情地眨了眨眼睛,轻轻颔首:“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基本都不领情……”
“那是自然了,”燕修文理所当然地说道,“你平白无故地对人家好,人家还以为你是有什么企图呢……啊~~啊,你这简直就是教科书一样的标准性善观啊,能活到现在也真是个奇迹。”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哑然失笑起来:“只保持有最低限度的警惕心,其他的就全凭着性子来,哪里有人会天真到你这种地步啊……我说你啊,真的是人类吗?”
“燕……燕先生,您怎么骂人啊……”龙怜雪捻了捻衣角,气势弱弱地说道。
“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上,也有你这样的人啊……”燕修文却仿佛完全没听到龙怜雪的话一般,他微眯起眼睛,仿佛在透过山洞,远眺着天穹,“……真想让她也看一看你,说不定能让她想起……她画画的初衷吧……”
“嗯?”龙怜雪不解地看着燕修文,不明白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燕修文却看向龙怜雪,冷不丁地转移了话题:“怜雪,你会画画吗?”
与此同时,独孤天国则轻摇着蒲扇,在寒风刺骨的华巫山中却依然穿着宽松凉快的衣服,脚踩着木头鞋子,木屐踏在雪野中沙沙作响。
“诶呀诶呀,这还真是够呛啊……”
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处并不规整的雪堆前,抬手轻轻压着草帽的帽檐,提不起劲地懒笑两声。
“能不能在妖龙眼皮子底下活下去,我本想就看他们的手段和造化……不过这还真是……惨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