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大家都知道我的出身。”
似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开场白,大家联想到之前春海棠的偏爱,都发出嗤之以鼻的笑声。
当即便有脾气火爆的,耐不住性子冷声道:“怎么?你是想说大家闺秀自要高我们一等,所以送个不能见人的东西,就抵得过暗香姐姐的孝心?”
按着金陵一代的民俗,不论什么人家因何送礼,只要是明面上的往来都要唱报出来,既全了送礼人的脸面,又能给主人家添光。
像暗香送的珊瑚头面,娇杏送的百蝶穿花衣裳,更是平摊开向姑娘们展示过。
刘拂也不恼,反倒好脾气地笑了笑:“姐姐误会了,我并非这个意思。打从进了饶翠楼的门,大家就如亲姐妹一般……只是我的寿礼,并不在那盒子本身,是以并未唱报。”
“如今楼中境况每日愈下,妈妈昼夜忧心难以安眠。我偶然知晓后,心中也是焦急非常,毕竟大家都是苦命人,难得有片瓦遮身,如果饶翠楼有个万一,岂不是要任人欺凌?”
被刘拂情绪感染,姑娘们惊觉楼中确实恩客渐少,想起往日自己还因此暗暗高兴,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紧张,将怒视刘拂的目光转了方向。
“妈妈……”
醒过神来的姑娘们一脸歉疚,可怜巴巴望向春海棠。春妈妈哭笑不得,只得一个个安抚。
收到春海棠不满的目光,刘拂轻咳一声,害羞地笑笑。
她眼圈微红,瘦削的小脸儿格外惹人心疼。
刘拂吸了吸鼻子,目光若有所指地滑向娇杏,轻声道:“妹妹我不愿藏私,是以在禀过妈妈之后,将曾在书上所见的旁门左道汇拢起来,呈给妈妈。”
是以她献的,其实是一份心意。言辞切切,具是真心实意。
而那“藏私”二字,更是直指娇杏。
娇杏见势不对正欲驳斥,就被方才的暴脾气姑娘一个白眼掀了回来。
“妹妹这话说的在理,都是自家人,还东掖西藏生怕别人超过自己,也不知饶翠楼倒了,谁还能得到好处。”她皮笑肉不笑地斜睨娇杏一眼,“我虽不知道是谁,不过一会谁跳出来辩驳,想来就是那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了。娇杏妹妹,你说是么?”
作为楼中唯一的“文化人”,娇杏藏私已不是一日两日,且因此很是自命不凡,常与姐妹们闹出纷争。
娇杏被噎得倒吸口气,又抹不开面子,只得淡声道:“姐姐说的有理。不过碧烟妹妹,你怎得这么晚才将东西交出来?若是早上一刻,咱们也能早些改进不是。”
“我因忙着抄书,并不像其他姐妹般有空闲为妈妈置办寿礼,所以无可奈何之下,才厚着脸皮拿这册子充数。”
说罢抱拳团团一揖,将忍辱负重的模样做到十足。
“哪里是你的错呢。”
“原是我们不明所以就怪罪你。”
姑娘们俱都侧身避过,没人愿受这个礼。她们虽只粗通文字,但也知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道理,两人的对台戏,众人皆心知肚明。
见刘拂伤怀,想起她屋中没日没夜点着的蜡烛,胸中义愤多化作可怜,剩下的不满,全从针对刘拂变成针对娇杏。
双拳难敌四手,娇杏嘴皮子再如何顺溜,也抵不过这么多人的你一言我一语。
难得众人共聚一堂,又挑破往日隐忧,正正好的气氛不该浪费在娇杏身上。
刘拂与春海棠交换个眼神,点了点头。
“你们就是这样给我贺寿的?”春海棠击了击掌,打断姑娘们的争闹,“还一个个嫌妈妈我偏心碧烟,你们看看自己,可有一个比她贴心的?”
春海棠再是和善,也是一楼鸨母,威严极重。她此时似笑非笑模样,看着很是让人心惊胆战。
姑娘们立时安静下来,垂眉低首,乖巧听训。
“碧烟的法子我之前就粗略听过,很是可行,刚好就趁这个机会,让她细细讲与你们听。”
刘拂又是一揖,褪去方才的楚楚可怜,朗声将与春海棠筹备已久的改革计划一一道来。
谁都没察觉,娇杏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涩。
***
在将菜谱交给春海棠后,刘拂并没有撒手不管。反倒有空就潜进厨下,跟饶翠楼的厨子们探讨新菜色,顺便吃个肚满。
她如抽条似的长高许多,之前因瘦弱被掩藏的仙姿佚貌再无从遮盖。春海棠常笑她,以她如今变化之大,就算那刘秀才回来赎女儿,只怕也认不出亲生闺女。
可改变最大的并不是她,而是饶翠楼。
有刘拂从旁辅助,陈妈等人的手艺可谓日进千里。
玉盘配珍馐,再加上刘拂胡编的典故轶事,不过小半年时间,饶翠楼“天香宴”的名头已响遍金陵城。
让刘拂与春海棠哭笑不得的是,贵人中的老饕竟多过恩客。
若非身在贱籍无法自赎,整楼的姑娘没个靠山,便是入了良籍也是待宰的羔羊,已赚得盆满钵满的春海棠几乎要将饶翠楼改成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