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千墨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梦境中，只是往常清澈晴朗的天空，这次变得昏暗浑浊，就连葱郁的树林仿佛被什么力量摧毁，只剩下满眼的枯木残枝。雷千墨看向上次走过去的那条小道，发现已经被倒下的大树封住，一转头，却看到反方向多了一条幽暗的小路。

他沉思了一下，迈步走了进去。

方一踏入那条小道，眼前的景象便开始扭曲随即变化为另一个场景，虽然雷千墨早有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阴云笼罩着整片天空，举目望去远处是一座残破的城池，城池之下遍地都是外形扭曲的尸体。整个天地充斥着死寂，让人仿佛置身于末日之中。

雷千墨低头看了看脚边，脚下的泥土被浸成暗红色，落脚之处一片粘稠。

血？

雷千墨这么想着，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就涌进了鼻腔，将他呛得下意识捂住鼻子。但那道血腥与腐臭交织的气味无孔不入地渗了进来。此时他才意识到，这是他在梦境中第一次感受到嗅觉。

一丝凉意自心头生起，雷千墨皱着眉向那座残城走去。一路上看到的死尸，全都面容扭曲死状悲惨，有一些堆在一起的尸块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几个人。

那怕雷千墨从小见惯了师傅杀人，也无法抵御这种森罗地狱般的光景，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这些面目狰狞的尸体。

所谓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雷千墨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等他来到城门前，他的双脚已经裹了一层和着血浆的泥巴。他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却开始对血腥和腐臭感到麻木，他定了定神继续向城里走去，眼前掠过无数的残肢断臂，甚至还遇到了一队横在路中央被腰斩的士兵。

一阵轰鸣从东边骤然响起，紧接着他看到无数跃过天穹的雷光，随后喊杀声隐约传来。

雷千墨顺着喊杀声跑过去，转过一道街角，迎面看到整个东城被夷为平地，仅剩的半截城墙外，黑压压的玄甲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走来。雷千墨定了定神，然后看到了半截城墙上站着一道人影。

那人全身上下缠绕着灰白的死气，死气中不时闪出一张张扭曲的脸，仿佛无数冤魂被锁在镇魂柱上。雷千墨心底泛起莫名的恶寒，压抑已久的恐惧终于爆发，让他下意识向后倒退。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覆面的长发间，透出一双闪动着妖异红光的眼睛。

“你来了。”

那人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周身缠绕的死气忽然脱离了他的四周，如同铺天盖地的黑潮，朝着雷千墨汹涌而来。

雷千墨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安静的房间内，身上盖着一张洗的发白，却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被子。他将目光转了一下，看到旁边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叶小莺。凌正伏在窗台上，听到他醒来的动静，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望向窗外。

雷千墨挣扎着爬了起来，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包扎过，但被火毒肆虐过的经络依然传出阵阵刺痛。他扶着床边站起，勉强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手脚，然后拉起被子轻声盖在叶小莺身上。接着便抬手摘下挂在床边的外套，随意地披在身上往门外走去。

这里是一处幽静的院落，雷千墨的房间在西边，出门时刚好迎着初升的太阳。他抬手挡了挡，眯着眼睛打量四周，发现院子正中间是大片艳丽的花圃，院子后面的树林还不时传来几声鸟叫。

“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这事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一个暴躁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接着就是一声轰响。雷千墨皱了皱眉，顺着声音走了过去。隔着窗台他看到厢房里坐着一名老者和一名大约三十出头的女子，羽瑄则跪在两人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雷千墨悄然靠到窗边，目光落在羽瑄身上，然后看了看坐着的两人。那名老者双目瞪圆，手边的方桌散了一地，显然刚才的轰响就是他拍塌了桌子。而旁边端坐的女子挽着高髻，一身点缀着赤色符印的素白长袍，神情镇定端庄，然而眉目间却透着一股傲意。

“方长老，这件事我会去解释，但羽瑄现在已经入了乾极门，在掌门回来之前，那怕是我也不能对她私下处置。”

女子淡漠地看了老者一眼，那一瞥像是警告，又像是藐视。

方长老冷笑一下：“解释？你能解释什么？那可是云龙侯的侄子！她居然不知死活地将人打成重伤，看伤势怕是要废了。云龙侯追究起来，这后果谁担当得起？”

“云龙侯？”女子不屑地笑了，“一条镇南王的走狗而已，需要给他什么交代？难道我不理他，他还能带着他的三千神龙卫强闯八极山不成？”

“羽梦茹！”方长老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手腕粗的紫檀扶手应声而断。

女子看都没看他一眼，扬手朝他亮了亮右手拇指上的赤玉镶金扳指：“方长老，我好歹算是一门之主，你不要逼人太甚了。”

方长老眼角抽搐了一下，怒极反笑：“好啊！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镇南王从来没放弃过对八极山的招揽，掌门二十年前妥协了，就代表他也不想多生事端，到时候真闹出事，掌门指不定会帮谁呢！”说完站起身来，几步走出房间摔门而去。

羽梦茹目光低垂，望着手上的扳指出神，良久，抬眼望向依然跪在地上的羽瑄，说道：“现在就剩我们师徒了，你说说昨天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