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时才有些嫌弃地拍拍肩上的炭灰。他边与寻清说:「你看戏看得很认真啊。好看吗?」
寻清轻轻地嗯了一声。
「知道他是寻家矿工吗?」他指指棚外。
寻清拢起眉头,疑惑地看着他,好像不懂他跟她一个孩子提起这话做什麽。她这仰看他的角度,让她的表情有一种孩气的天真与无知。
他却发现,她并不适合这种孩气。因为有一种刻意,刻意强调自己是个孩子的身分。
不过他不追究了,离开棚子後,他把她带到附近的富堂,喝茶、吃酥点。
在他面前,她继续绷着身子。
隐孽替她倒茶,笑着:「刚看完戏的时候,你可没那麽怕我。」
她缩着膀子,很局促。
「是因为现在只有你和我吗?」
她想了想,点点头。
他替她布了一只烘得香酥的肉饺。「吃吧,东西冷了不好吃。」
她拘谨地用筷子剖开肉饺,小口地嚐着酥皮。
隐孽托着腮帮,望着她,若有所思。
寻清注意到他的视线,头俯得更低了。
「我总觉得……」隐孽故意说:「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麽?却不敢说?」
她的身子一震。
他再说:「你很早熟。不过,我喜欢早熟的孩子,所以你若说了什麽不合乎你年纪的话,我都不会太讶异。」
寻清抬起眼,觑着他,似乎在猜测他这话的可靠度。
他露了一抹笑,任她看,说起话,完全是一个哄孩子的语气──即使话里意义不明。「寄人篱下,你得会看人脸色。那想必你现在也一定知道,我是真恳地想听你说说真心话喽!是吧?」
寻清咬着唇,思量了一会儿。
然後,她放下了筷箸,直视他。
「你想对寻奴做什麽?」
隐孽挑眉,有些意外她的直接。
「你为什麽要住在寻家?」她再问:「自从你住进来以後,寻奴每天都在哭。」
「你很崇拜寻奴吗?」
寻清点头。
「你知道她做了什麽事吗?」
她倔强地看着他。「不管她做了什麽,她都是我的恩人!」
他哼笑。「真感人,寻奴简直成了这北地的大地圣母,你们都把她神格化了。」
她生气地噘着嘴,面色发红。
「你想保护寻奴吗?」隐孽问。
「你不要伤害她!」
「那我们来打个交易吧。」他说。
寻清支吾了。「什、什麽?」
「你是个孩子,问话很容易。」他笑说:「你去问问他们,重要的东西,会放在哪里?」
他替彼此斟茶,再说:「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你现在看我一样,以为我来者不善。但谁知道呢?」他耸耸肩,故作轻松。「或许,我是真心想帮寻奴,把她从漩涡里拉出来。可我职权再大,也需要他们愿意配合,而我所谓重要的东西,就是他们合作的意愿。」
他幽幽地叹气,好像很苦恼。「但也如你所说,寻奴一直哭啊,那个叫毋言的,一见到我就动手,瞧──」他指着颊上的瘀青,上头敷了粉,瘀得不那麽明显。「伤痕还在呢,不施点妆,不知道怎麽出去见人。」
寻清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他,好像得费力地听,才能似懂非懂。若有外人,也会觉得隐孽不得体,竟对一个孩子胡说大人的是非。
隐孽却想──又来了。那种刻意强调自己是个孩子的天真困惑,又出现在她脸上了。
「你相信我吗?」最後,他问。
寻清瘪着嘴,不知如何回答。
「愿不愿意帮我呢?」
「我不知道……」她低低地说。
隐孽翘着脚,挪了一个舒服而慵懒的坐姿,说:「没关系,我也不勉强你一个孩子。只是……」他停顿了一下。
寻清看他一眼,被吊起了警觉。
他笑,果然是个会看脸色的孩子。
「你要知道,一个孩子,能决定自己命运的机会,很小,很小。」
她深吸一口气。
「你若不帮我,我无法保证,你还能继续待在寻家,过着这种写完小字帖就能换得一出皮影看的日子。」
他满意地看到她的小肩窝在打着颤。
「多清闲的日子呵!」他斜着嘴角。「安孤营可就没这麽好了。」
寻清开口,嚅说了什麽。
隐孽殷勤地倾过身,俯下腰,温柔地哄:「来,再说一次,你说什麽?嗯?」
「……我,我会去问。」寻清的声音弱得可怜。「求你,不要,不要把我送到安孤营。」
隐孽握着她的小手,摇了摇。「成交。那就拜托你了。」他笑得高深莫测。「孩子。」
他再撇了一块合桃酥给她,讨好似的。「来,多吃些。」
寻清战战兢兢地吃着。
隐孽又托起腮,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知道前几个月,寻奴在稷漕做过的事吗?」
寻清一愣,摇头。
「她的大嫂,是一位高官的女儿。」他再说:「她把她父亲斗垮了,然後,逼得她兄长休弃妻子。」
合桃酥被咬碎了,渣子落在盘子上,寻清低下头,默默地捡着吃。
而隐孽的视线从没离开她身上。「寻奴如今的处境,和那名休妻,挺为相似,不知这是否就是太一神冥定的路数?」
吃完了合桃酥,寻清小心地喝了口茶。她有些苦恼,有些手足无措。
她开口,想问什麽。
隐孽直接帮她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麽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