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安垂下眼帘,狠狠盯了他那右腿一眼。
当年那条尖石刺入他的前胸,看起来扎的极深,其实力道不正,击断一根肋骨后斜斜向上,却是嵌进了他的肩膀关节之中。这样的伤情本还不足以取他性命,真正让他九死一生的是他的慌乱和胆怯——他在大河之中沉沉浮浮,险些溺毙,因为呛水严重,所以又引发了肺炎。九死一生的煎熬着活下来,及至他抵达烟台,队伍已经零零落落,不成规模。
他一直记恨着陆雪征,看到陆雪征这样全须全尾,他受不了!
这时,陆雪征因为等不到他的回答,所以索性径自转身往回走去。李继安姿态扭曲的抬起头来,就见他身姿笔挺,一边走一边抬起双手抓住衬衫前襟。一扯之下纽扣迸落,他就这么脱下衬衫甩到一旁,打着赤膊进入了楼内。
衬衫上沾了李继安的口水,他嫌恶心。
李继安望着陆雪征的背影——他原来也是这么一个直条条的汉子,也是这么精壮结实,可是现在不行啦,右胸上的那一处伤来的太狠,只要他一昂首挺胸,伤口就要一跳一跳的作痛。他不能总是忍着疼痛强装器宇轩昂,所以大概这辈子就要这么怪模怪样的活下去了。
轻轻咳嗽着转过身去,他拄着手杖上了汽车,同时吩咐车外卫士:“带一队小兵过来,把这里围住。”
138、暂避风头
陆雪征光着上身走进楼内,仰起头大喊金小丰。金小丰无声无息的快步出现:“干爹,李继安怎么说?”
陆雪征匆匆找来一件干净衬衫穿上,同时说道:“你带上云端立刻从后门走,去丁朋五那里,我不露面,你不许露面!”然后他抬眼望向金小丰,又提醒了一句:“钱也带上!”
金小丰犹豫了一下:“那您……”
陆雪征不耐烦了:“我有我的去处,你不要管!快走!”
金小丰不再迟疑缠绵,转身几大步蹿上楼梯,几秒钟后一手抱着陆云端,一手拎着箱子,疾风似的从楼后小门冲了出去。陆云端还在奋力回头去看爸爸,但是没有吵闹疑问——在这个家庭中生活久了,他耳濡目染的懂得了许多事情。
金小丰一走,陆雪征抓起金小丰留下的一顶巴拿马草帽扣到头上,略作收拾之后迈步出楼,他既没有走前方大门,也没有走花园后门,而是不当不正的翻过围墙,在一条小街上落了脚。
无视两名行人讶异的眼光,他快跑几步冲入前方大街,在越来越深的暮色中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刚刚包围陆公馆的李部士兵对此一无所知,故而在蚊子与露水的包围下,稳稳的站起岗来。
陆雪征甩开胳膊在大街上行走,感觉挺自在。
夜风鼓起了他的衬衫,他身上没有汗,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光滑与洁净。这是一条繁华道路,两边的旅馆酒楼亮着电灯,迎来送往的别有一番热闹。一群日本男人在路边撒酒疯,闹的惊天动地,陆雪征远远绕开,不去惹事。
现在他对李继安的感情,他自己想着,大概和杜文桢对待自己的态度差不多——君子我不怕、毛贼我不惹。对于杜文桢来讲,他是毛贼;对于他来讲,李继安是毛贼。毛贼的力量未必有多么惊人恐怖,但是y狠毒辣,让人防不胜防;而且纠缠不休,有始无终。
不过,陆雪征也不相信李继安会有本事调动军队来对自己进行追捕,甚至说,城内根本就不可能存有多少李部士兵。李继安作为一名反叛反叛再反叛的人物,日本人尽管可以收服他,但是决不敢放任他带兵进城。陆雪征虽然不是军事一面的人才,但是他吃了三十多年的干饭,这点道理还是能想透彻的。
士兵又不是大洋,装起来便可以随身带走。陆雪征揣测了一番,认为李部士兵要么还在河北,要么是在天津城外,总而言之,不会集体驻扎在李公馆内就是。
陆雪征这一路走的浮想联翩,顺便又买了一包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在街口坐上一辆黄包车,直奔杜文桢公馆。
杜公馆宽敞阔气,前方一座巍峨洋楼,是杜文桢本人起居之所,后面花园里另有一片精巧房屋,则是用来藏娇的座座金屋。陆雪征来的突然,让杜文桢一颗心砰砰乱跳。匆忙脱下睡衣换上长袍迎出来,他就见陆雪征站在自家的大客厅中,正仰着脸欣赏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水晶大吊灯。
于是他停下脚步,莫名其妙的唤了一声:“陆老板?”
陆雪征应声望向了他,十分温和的微笑说道:“杜老板,来的冒昧,还请见谅。”然后他走上前瘸蠢踝尤进杜文桢手里:“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杜文桢上下打量着他,没看出眉目来,托着糖炒栗子问道:“你……你来我这里,可是有事?”
陆雪征盯着他的眼睛一点头,语气诚恳的答道:“杜老板,实不相瞒,我今天遇到了一点麻烦,有人要追杀我,所以我打算在贵府借宿一晚,不知你肯不肯帮这个忙啊!”
杜文桢抻着脖子向陆雪征探过头去,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啊?还有人要追杀你?你把天皇揍啦?”
陆雪征立刻连连摇头:“不是日本人,我没惹日本人。杜老板在这上面可以放心。”
杜文桢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畅快的笑了:“哈哈,报应不爽,陆雪征,原来你也有今天啊!”
正在这时,他的独生儿子杜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