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迅速用脚尖一踢,推开下面柜门,一碟水泼了进去。
正在偷偷窥视的黄梓瑕,眼睛顿时被水迷住,低声惊叫出来。
他丢开茶碟,抓住黄梓瑕的肩膀,将她拖了出来,右手按住她的咽喉,左脚踩住她的心口。
一瞬间,黄梓瑕跟条死鱼一样躺在了他的脚下,可贵的是,对方根本还没有起身。
黄梓瑕躺在地上仰望着他,猝不及防间甚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微有茫然。
她看见这个制住她的人的面容,乌黑深邃的眼,高挺笔直的鼻,紧抿的薄唇不自觉便显出一种对世界的冷漠疏离。他身上是雨过天青色的锦衣,绣着天水碧的回云暗纹,这么温和的颜色与花纹,在他身上却显得疏淡。在那种漫不经心中,却让人觉得,只有这样的冷漠超脱,才能衬出这样的清雅高华。
夔王李滋,字舒白,本朝皇室之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甚至连当今皇上都赞叹,“世有舒白,方不寂寞”。传闻中尊贵极致、繁华顶端的人,谁知却是这样冷淡气质。
李舒白垂下眼睫,踩在她心口上的脚微微抬了起来。似乎是感觉到了她并不会武功,他的左手按在脖颈上微微游移了一下,确定对方的脖子柔软而娇嫩,没有喉结。
黄梓瑕迅速地抬手,打开他按在自己颈上的手掌,警觉地缩起身子,一双明亮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他,如同看见猎人的幼兽。
李舒白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脸上,端详许久,然后他收回自己的脚,拉开小几的抽屉取过一条雪白锦帕,擦了擦自己的手后,丢在她的身上,微带嫌恶地说:“身为一个女人,至少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点。”
锦帕落在她的身上,就像一朵云般缓慢而悄无声息。
她缓缓地收拢自己的十指,被识破伪装,在羞愧之前,涌上她心头的是悲愤。她抬头望着面前这个人,张了张嘴唇,却没能说出任何话。
她自小便穿着男装,跟父兄到处奔走,是以一路从蜀地到长安,她掩饰得非常好,从未有人觉察过她是假扮男人。谁知现在却被他一眼看穿,并且,还被这样嫌弃的目光打量着。
夤夜逃窜,连日奔波,她确实形容憔悴。衣服干了又湿,皱巴巴贴在身上,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那张脸更是枯槁苍白,头发披散凌乱,狼狈无比。
里面的响动早已被人察觉,外面有人轻叩车壁:“王爷。”
他“嗯”了一声,说:“没事。”
外面便没有了声息。马车依旧平稳前进,他平淡地问:“什么时候上来的?躲在我的车内干什么?”
她睫毛微微一眨,脑中迅速闪过各种托词,就在一瞬间,她选定了面前最简短而有说服力的那一条说辞,便娇羞地垂下眼睫,轻轻咬住下唇,脸颊上也似有若无地浮起一种薄薄的红晕,轻声说:“我是……王爷侍从队中张行英的表妹。他今天在城郊肚子剧痛,又怕耽误了公差要吃军棍,刚好我家住在那边,路过看见,他就让我装扮成他,过来应一下卯。”
“那么,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车上?”
“因为……因为本来我到了王府就要溜走的,可是却被拦住了,说是要随行到离宫来。但是我一见别人就要露馅,情急之下,只好出了下下策,躲到了您的车内,希望能趁机离开,谁知……却被抓个正着……”她脸上为难又羞怯,仿佛自己真的是强硬着头皮才能说出这一番话的,一种不经世事的惶惑模样。
“听起来还算合情合理。”他靠在锦垫上,神情冷淡,“你姓什么?”
她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毫不犹豫:“我姓杨。”
“姓杨?”他冷笑着,甚至不看她一眼:“张行英,排行第二,身长六尺一寸,惯用左手,大中二年出生于京城普宁坊。父亲张伟益,原籍洛阳,会昌二年开始在京城端瑞堂坐诊至今;母亲冯氏,原京城新昌坊冯家独女。兄长一年前娶京城丰邑坊程家女为妻,尚无子女——你这个杨姓表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