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允晴疑心自己在做梦,单手在脸上捏了下,疼得她龇牙咧嘴。胳膊上,手上都裹着纱布,她猛的坐起来,然后立刻皱着眉“哎呦”了一声,这才引起一名穿白大褂的注意。
那医生的模样……看起来也很别扭。皮肤黝黑,瞳孔颜色反而很淡,眉目深邃,一看就不是汉族人,与她印象中架着眼镜白皙而文质彬彬的医生形象,差了远去了。
对方用很古怪的汉语同她说:“这位小姐,你感到哪里不舒服吗?”
她迟疑了一下,确定对方是以医生的身份在向她询问,他们应该是获救了……对了,陆子鸣呢?还有彤彤,他们都没事了吗?
她着急之下脱口而出,然而刚一张嘴,喉咙就有一种被火炭灼过一样的疼,她想象中的一句话没有一个字说的出来,不过是有气无力的呻口吟。
那位医生招招手,身后有护士递来杯水。医生依旧用那别扭的发音安慰她:“别着急,慢慢说。”
她抱住杯子抿了一口,真奇怪,水的味道也是怪怪的,好像漂了层浮油,刷到嗓子里毛毛的,怪不舒服的。
她缓和了一下,才低声问出口:“我朋友呢,他们在哪里?”
那位医生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立刻紧张起来,一下子拽住了医生的袖子,难道……陆子鸣他们并没有获救?怎么可能,她记得自己昏倒前一直都跟他在一起的,还是,在救援队赶到的时候,他就已经……
雷允晴简直不敢想下去,眼圈红红的眼看就要落下泪来。医生瞧见她神色不太对,只恐她想歪了,忙解释道:“不是的,因为今天收留了太多病人,所以一时也分不清哪位是你的朋友,你可以描述一下他们的情况。”
雷允晴听完,这才舒了口气。
“是一位男士,三十岁左右,手臂可能摔断了。还有一个女孩,十八岁,大腿受伤。我们三个应该是一起被发现送来的。”
她说完,充满期待的看着医生,果然医生立刻回想起来:“哦,我记得你们,你们三个就是在轨道边被人发现的,送来的时候,全都失温了处于生命垂危状态,你的伤不太严重,醒来就没事了,那位先生的手臂已经上了夹板,待会我就让人带你过去见他。”
原来在求救电话播出后,当地政府一边调度组织大规模救援计划,一边特许散居在青藏线附近的居民自行发起救援行动。雷允晴他们三人就是被志愿赶来的藏民救起,送到了附近的这处格尔木大勒乡卫生所。因为在青海境内以前从未发生这样大型的火车追尾事故,所以在救援和安置乘客上难免措手不及,导致上百号伤员挤在这小小的一处卫生所里。
听完医生的话,雷允晴像是吃了剂定心丸。突然她又想起什么:“那彤彤呢?那个女孩子怎么样?”彤彤是他们三人中伤的最重的,当时掉下车就已经失去知觉。本来对方只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一个陌生人,因为共同经历了生死,倒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和陆子鸣冒了这么大的危险,只为了抢回她的生命,她不希望到最后一切只是无用功。
只见那医生皱眉说:“那个姑娘是送来的所有伤员里情况最糟糕的,失血过多,休克。我们这小小的卫生所实在没有那么好的医疗条件,现在她仍在昏迷中,靠自己的毅力坚持着最后一口气。我们已经与西宁的大医院做了联系,等输送伤员的救护车一到,就把她转到西宁去接受治疗。”
雷允晴不禁为彤彤的生命又捏了把汗。医生为她进行了进一步的检查,确认她没事可以离开后,就请人带她去找陆子鸣了。卫生所里的床位十分紧张,她看到自己刚刚从床上离开,另一位吊着腿的伤员就躺了上去,这情形,怎叫人不悲伤叹惋。
整个卫生所只有三间房子,一间配药,两间给病人打针,姑且称为“病房”吧。陆子鸣就在另一间,此时他已经醒来,将床位让给了一位中年妇人,自己坐在长凳上发呆。这一夜过去,他憔悴了很多,眼睛充血布满了红丝,下巴上生出参差不齐的胡茬。
她走过去,陆子鸣像是有感应般,忽然抬起头朝她这方向看过来。他浅蓝色的衬衫上还有斑斑血迹,左手袖口高挽,右手上了夹板,吊在胸口。裤腿的料子不知被碎石什么的勾出了丝,膝盖上还烂了个口子。
见她走过来,他立马站起身,两边还是闹哄哄的人来人往,两个身上脸上打满“补丁”的人,就这样傻愣愣的站在中间,谁也不说话。
其实雷允晴不是没话说,就是觉得有些意外,这样看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跟印象里,记忆里,总觉得有那么点不同。就连昨晚昏迷的时候,她也总梦到他,大段大段的,他的可恶,他的迷人,好的坏的,一股脑儿全往脑袋里钻,那时候浑浑噩噩想着的全是他,越想越悲哀,这么可恶一个人,要是死了,他犯的那些错,谁来惩罚他呢?可就是那样,也没有一副画面,是与他现在的样子重合的。
他竟然与她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了。也许真如她所说,经历过昨晚,他们三个人都等于重生了。可她不敢张口,怕一说话,就觉得什么都变了。
最后,倒是他先开口:“怎么弄成这个狼狈样子?”
他皱着浓黑的眉毛,这个神态倒是依稀熟悉,她终于释然,不知不觉就笑出来,指着他打着夹板的手:“还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