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丰镇离县城不过二十华里,宁长和王祥是搭的公共汽车,正常走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结果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先是等客,现在的公汽,名义上是国营,实质都是个人承包,人不拉得装饺子似的紧紧地挨着、靠着绝不发车。只见售票员肩挎皮兜,身靠车门或站在车下,嘴里像炒豆子似地嚷着:“华丰,华丰,华丰……”当有人问啥时开车,售票员马上说:“您上车就开。”等你上了车,你就等吧。下一个顾客再问,还是“您上车就开。”直等到“饺子”装得水泄不通,站着的都得“金j独立”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待公汽到了城郊,又去一家小卖店拉东西,化肥饼干、汽水、瓜果梨桃什么的连购带装又过去二十多分钟。“吭吭吭”汽车慢腾腾地总算过了一个山岗。一下坡来到一个村庄,司机说还没吃早饭,于是走进一家有小卖店的屋子里喝水,抽烟,吃早饭,前前后后又耗去三十多分钟。有顾客就吵着要退票,司机和售票员倒是好态度,谁也不吱声,权当顾客的意见是放p了。
这次司机总算运足了气力,油门一踩,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就疯跑起来。汽车有如海上遇了大风大浪的小船,车后边的人尽管牢牢地抓住扶手,也有几名顾客脑袋重重地撞到了车棚上,就发出岽咚的响声。有一个小孩还像在家时一样地发出天真、动听、毫无戒备的笑声,车一颠,舌头让牙就咬住了,当时就流出血来,于是母亲流泪,孩子流血。
谢天谢地,遥遥地总算望见了华丰镇的大致轮廓,汽车突然强烈地摇晃起来,有人以为地震了。好在路平,总算站住不摇了,一个车轮骁就提前一步飞快地钻进了路边的稻田地里。人们都惊出一身冷汗,都夸奖司机的技术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有人还提出要写一篇报道,大标题是“技术精湛,化险为夷”,副标题是“再论科学技术就是生产力的极端重要性”。
这时候有一辆北京二号从后边追上来,在公路的一边停住,同时下来两个人。有一个宁长认得,是华丰镇政府办公室张主任。他赶紧低下头,张主任果然在车外探头探脑地朝车厢里望了两眼,才慢慢地开走了。
宁长他们一进镇政府大门口,熊书记等镇领导像迎接贵宾似的一下子围了上去。熊书记和宁长仅有一面之交,却用力地拉着他的手,还狠狠地捶他一拳,再三埋怨宁长不讲究,他的二号车在县纪委和这一路转了三个多小时,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宁长一边和熊书记他们应酬,一边偷偷地揉着后背:这熊掌真有力气,没打他背过气去,也不知是个啥意思。
十一点刚过,侯副县长(为尊重领导起见,下面凡见到县长,我们就去掉前边的副字吧)坐着奥迪车也来了。据王祥透露,他看见招待所的高间餐厅里已满满地摆了一大桌子,光五粮y就放了八瓶。显然,一场大战即在眼前了。
侯县长和熊书记呼扯一阵,顺路还到宁长住的屋里站了站,说中午要和宁长好好喝一杯。平时侯县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特别发生宁长监视侯县长宅邸事件以后,见他像见了仇人。
没人时宁长和王祥悄悄地搞咕几句,王祥就说:“我听匡书记的。”
一会儿熊书记过来请宁长吃午饭,宁长就说早上没吃饭,中途停车在小卖店吃过了。熊书记脸一下子红胀起来,一伸手气急败坏地一把把宁长拽起来。宁长还是那句话,“吃过了。”熊书记生气了:“怎么,我摆的是鸿门宴还是下了毒药?县长敢吃,纪委书记不敢吃!吃过了过去坐一坐,喝杯茶水行不行?我没面子,一个土包子,认了;侯县长的面子也不给?人家正在曲柳乡检查旱田二遍铲雕工作,我现用电话给追过来的,人家还说要和你比一比呢。”说着又换了一种姿式,几乎用手点着宁长说:“宁书记,咱们可把话说清楚了,你要认为我是请客拉拢你,你就不去,要么你必须去。真是的,我拉拢县长还拉拢你?别说像你这样级别的领导干部,县里就是来一个办事员,扫地的,我熊志成也要当座上宾看,也要挤时间出来陪。在我看来,凡是上边来人,都是我们的领导,我们都要尊重,至于你的工作,我一是想得开,二是绝不干予。这很正常,群众有反映,上边就要来人搞清楚,这对我,对组织都有好处。换句话说你不来,别人也要来,所以我对这事绝对看得开,想得通。再调个角度讲,我处在你的位子上,也照样要下来审查,但这和喝酒是两码事。我还这样说,我这个人就是好喝酒,也好陪酒,这是老毛病,到马克思那里也改不了了。以前来调查组我也对他们说过,别的我都认,要为交朋好友陪陪酒这一条,就是把我枪毙了,也改不了了。但这都是历史,笑谈,今年年初我们已有明文规定,以后除上级来人适当喝点感情酒,机关干部一律不准喝酒,谁在工作时间喝酒,视违法违纪论处!”
熊书记说得唾沫星子横飞,末了儿宁长还是说:“吃过了。”只答应请他们先吃,一会儿过去给侯县长和他们敬杯酒去。气得熊书记一摔门就走了。
结果他们两个看看办公楼里没人了,就悄悄地去小卖店嚼了点饼干,又回办公室待下了。
饭后侯县长要走,宁长和王祥就赶出来送行。侯县长有些不高兴,瞥也没瞥宁长一眼,不冷不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