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抚着怀中的和睦帝姬道:〃和睦如今看起来像女孩子了,刚出生那时谁看了都觉得像个皇子呢。〃
胡昭仪的神色有须臾的黯然,很快欢快笑道:〃孩儿听说先开花后结果,和睦长得英气,说不定会招来一位弟弟呢。〃
我骤然想起胡昭仪在不能生育之事,心下也有些恻隐,微笑道:〃是啊,妹妹还这样年轻呢。〃
胡昭仪看我一眼,只是笑而不语。我这才留意到她的眼睛其实很有韵致,长方形的大眼睛看似颇有气势,配着悬胆玉鼻,妙目微横的时候仿佛有无尽春水荡漾。纵然我是女子,亦不免为之注目。
如此说笑了一晌,天色渐晚,三人齐齐告辞。太后殷殷嘱咐我道:〃下回来把胧月也带上,孩子多了热闹。〃
我微微尴尬,依旧笑道:〃是。〃
起身踱过颐宁宫的重重殿宇时,我才惊觉,背心的衣衫已被方才在太后跟前被出的薄汗洇透了,这依稀的汗水仿佛提醒着太后的老辣与沉着。眉庄不解其味,笑言:〃你还是这样怕热。〃浮云蔽日,近暮的风轻悠恬淡。时近六月的天光,沾染了霞色的阳光拂来满身花树成熟时的甘郁芳香,叫人心境为之一爽。我把将要涌起的笑容无声无息的压制了下去,太后面前虽然敷衍过去了,然而她未必没有提防我的意思。然而即便忧心,我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沉静,不见任何波澜起伏。眸子似谦卑似慵懒微微垂下,只看着脚下的路。我暗暗定神,唯有脚下的路才是最要紧的。
甄嬛终究还是甄嬛,只是当年的莞贵嫔甄嬛早已如轻烟散尽,活在人间的,是莞妃甄嬛。
出了垂花拱门,胡昭仪转身娇媚一笑,甜糯糯道:〃听闻莞妃如今住的宫殿名叫未央宫。本宫孤陋寡闻,却也听说未央宫是专住宠妃的地方,汉武帝的卫子夫、李夫人和尹婕妤都曾居未央宫,可见是个聚宠集爱的好处所。〃
我淡然一笑,〃卫子夫、李夫人和尹婕妤都是出身寒微之人,再得恩幸也不过如此罢了。论起武帝一朝,唯有钩弋夫人才是后福无穷。〃我凝眸她姣好脸庞,不觉感叹年轻当真是好,也或许是自幼养尊处优,她的脸庞完满得如明月一般。〃妹妹可知钩弋夫人又号拳夫人,这位夫人自幼双拳紧握,无人可以打开。自在赵地逢见武帝,才双手展开露出一双玉钩。为此武帝对她宠爱异常,封婕妤,号夫人,建钩弋宫。夫人怀胎十四月后生下昭帝,身后荣耀至极。〃我停一停,〃本宫略有耳闻,昭仪自幼右手不能张开,皇上在宫外遇见昭仪时才掰开了昭仪的手,露出一块玉璧,上书万世永昌四字,可有此事么?〃
胡昭仪睫毛微动,〃咯〃地一笑,〃莞妃初回宫廷,耳闻的琐事倒是不少。听母亲所说起,这玉璧是本宫胎中带来的。〃
我且讶异且惊喜,〃如此祥瑞之事如何不是人尽皆知?也恰恰因此祥瑞,昭仪才能与皇上结下奇缘,无怪乎皇上如此喜爱昭仪。来日昭仪得空,也让本宫瞧瞧那块玉璧,只当让本宫长长见识。〃
她嫣然一笑,云袖轻拂如霞光轻盈,〃莞妃深得皇宠,宫中什么宝物没有,不定能说出这块玉璧的来历来,能为本宫解了多年困惑才好。莞妃何时大驾光临燕禧殿,本宫很乐意共赏呢。〃说罢径自盈盈踱开,再不理我。
眉庄同我上辇,见走得远了,方敛容道:〃玉璧之说不过是传闻罢了,后宫夺宠争风之事早已司空见惯,你何必留意她这些微末伎俩?〃
〃姐姐也以为她费恁多功夫只为争宠么?〃我凝视她离去的身影,〃如此处心积虑,只怕野心不小。〃当下也不多言,上了轿辇,我见无人,方悄悄对眉庄道:〃我瞧着胡昭仪很是自矜的一个人,对你倒客气。〃
眉庄抿嘴一笑,拨一拨耳坠子,道:〃你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一则是因为我是太后跟前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二则么……〃她微微压低了声音,〃她怀和睦帝姬的时候大意了,走路不小心摔着,又不敢随便召太医来看,还是我荐了温实初给她。所以她倒还肯给我几分薄面。〃她停一停,又道:〃若不是因为我避宠多年,她也不肯用我荐的太医。〃
我淡淡道:〃我说呢,她是什么身份的人,却肯尊重姐姐。〃
胡昭仪是过分,当着太后的面如此放肆,连去柔仪殿拜见也寻了个由头免了。〃她微微叹息,看着我道:〃也难怪她生气,你若不回来,这三妃的空缺迟早有她的。〃
我不以为意,只笑道:〃她要与我过不去,我却偏偏要和她过得去。你想太后方才的神气,也是要看我是否能忍得下她的气焰,是否真真和顺而不狐媚生事……〃话未说完,轿辇一个猛烈颠簸,几乎是整个人向前冲了出去。
十三、倾落
去势太猛,我与眉庄俱向前倾倒,如滑落山崖的瀑布。突如其来的失衡让我陡然惊恐起来,随行的浣碧一看不好,忙挡在轿辇的出口,死死抵住我将要倾落的身体。与此同时,抬轿辇的内监们赶紧站稳了脚步,见我与眉庄受惊,惊惶失措跪下道:〃奴才们有罪。〃
我眼见身边的眉庄脸色发白,顾不得动气,忙道:〃姐姐没怎么样吧?〃低头只见她双手牢牢抓住我的手臂,整个身子挡在我身前。心口一暖,忙道:〃我没有事。〃
眉庄惊魂未定,几乎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好险!〃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