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而归,三千士卒,都已经入了换防军队腾出来的营地当中,进城的也就是赵鹤寿和他的亲兵百余人,进了他自己的公馆里头。俺遵都管大人吩咐,手里随时抓着几千人应对此次调防,现下一切安好。大郎带着三五个从人,正在衙署外面等候面见都管…………”
郭药师吐了一口气,缓缓放松了脸上绷紧的容色,慢慢的将身上披着的衣衫穿上,甄五臣无声的拿过挂在一旁的玉带,双手递给郭药师。
“五臣,我们这一路行来,岂是容易的?这点家当,积攒不容易,常胜军,还不就是弟兄们的口中食,身上衣?有的人总是觊觎俺这个位置,却不知道我在这个位置上承担得有多苦!我唯一一个女儿,都冒万死送出去给弟兄们找条出路,偏偏却还有人让俺省心不下!就是将这常胜军,全部交给他又能如何?”
甄五臣苦笑:“都管,俺们跟你长远了,为了俺们这些老弟兄,都管也不能息肩…………俺只担心大小姐,她一个女孩子家,冒死而入宋营,前两天还将大队驮马给遣回来了,却不知道现下如何…………那个宋使,瞧着也是过于精明的人,俺只怕大小姐…………”
郭药师冷淡一笑:“我不担心阿蓉,更不担心那宋使萧言…………阿蓉性子强硬,眼里揉不得沙子,她又是去当质女的,也不用她去谈什么事情。以她本事,足足可以自保。至于那宋使萧言…………为了富贵,他一介书生,竟然能杀掉女真使者!只要我郭药师眼睛不瞎,就绝不会看错,他为了促成我郭药师南向之事,同样会不惜一切!此人之聪明,又没有南人大头巾的迂腐气,天生该在这乱世当中打混的!他是不会将我郭药师置于此险地太久,因为现在我郭药师这点实力,就是他在南朝富贵的张本!旬日之内,必定有好消息回报!”
听郭药师语气这么坚定,甄五臣心中有再大的疑惑也不能多说了。值此乱世能上位若此的人,都是眼光准,胆子大,主意定,认准的事情绝不回头。郭药师信心如此坚强,手下也只能追随。
郭药师目光凛然,已经将玉带系紧:“只要我们内部不乱,我就能带大家闯过眼前这关!五臣,让大郎进来,我好好看看我这个儿子!”
十骑战马,风也似的卷过从雄州通往河间府的道路。
马扩是个精力充沛的人物,萧言也知道现在情势耽搁不得,早一步就主动一步。郭蓉更不用说,恨不得马上就定了自己爹爹投宋之事,再马上将宋军大兵带回去,接应她爹爹的常胜军!
马扩和萧言一会之后,代表童贯默认了萧言的身份,就立刻上路回返。动作之快,让张罗着设宴为马扩接风的杨可世和王禀都大吃了一惊。忙不迭的调骑兵护送他们回返。
泥泞的道路上面,大雨已经渐渐转小。如春雨般淅淅沥沥的滴个不停。道路上拥挤的只是在泥泞当中挣扎的民夫,一双双穿着撒脚裤和麻鞋的腿脚将道路踩得稀烂。骡马长嘶着跳动着,却怎么也拉不出陷在泥潭当中的大车,宋军士卒挤在车上,却少有人下去帮忙推车。几个押送民夫队伍的军官更是不管事,躺在高高的粮食堆上面,还要两个士卒在旁边帮他张开雨布,只是用范阳笠盖住脸呼呼大睡。
萧言马扩他们的马队经过,这些已经精疲力竭的民夫纷纷避让开来,只是麻木的看着眼前一切。马队的泥水溅到了车上宋军士卒身上,顿时经过处就响起一片陕西诸路口音的叫骂声音。
“朝南跑一个个比兔子还快,害洒家吃泥!有种掉头向北!闪得俺们到了这鬼地方,雨水淋漓,人困马乏,辽狗再前逼一步,俺们说不得,就给来个卷堂大散!”
骂声在经过之处此起彼伏,萧言骑在马上,和马扩差不多是并肩而行。他身上伤还未曾全好,手腕脱臼之处虽然接上,可是还青肿未消。淅沥小雨,浇得人浑身透湿冰凉,一路赶来,只是咬牙忍着。正一肚子没好气,骑在马上只是怀念着席梦思软床,热咖啡,空调,还有火热生香的现代,背后骂声,没一句进了耳朵。
马扩却侧脸向他看过来,低低长叹一声:“士气已颓啊…………只怕大石林牙真撤军了,这北伐大军,也…………”
最后一句话,他却没有说完,咽进了嘴里。萧言被他话语惊动,眼前飞舞的那些现代的东西一下子就烟消云散,转头看过去,马扩紧紧抿着嘴唇,只是不说话。
刚才那句话,似乎只是有感而发,一时间说溜了嘴。
历史上,耶律大石的确是此时退军。而大宋北伐大军,也的确足足有两个月未曾北上。
只是现在,自己提前两个月带来了郭药师投降的消息,这点变化,是不是足够改变这历史上宣和四年的这场北伐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