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我的病体对气温的变化非常敏感。今天想来,我认为是病上加病,整个神经紊乱了;我找不出别种解释,因为那一系列现象,仅仅当成结核病状是说不通的。我不是感到太热,就是感到太冷;添加衣服到了可笑的程度,一不打寒战,就又出起虚汗;脱掉一些,一不出虚汗,就又开始打寒战。我身体有几个部位冻僵了,尽管也出汗,摸着却跟大理石一样冰凉,怎么也暖和不过来。我怕冷到了如此地步,洗脸时脚面上洒了点水,这就感冒了;怕热也是这样。这种敏感我保留下来,至今依然,不过现在却很受用,全身感到通畅舒泰。我认为任何强烈的敏感,都可以成为痛快或难受的起因,这取决于肌体的强弱。从前折磨我的种种因素,现在却使我心旷神怡。
不知道为什么直到那时,我居然把门窗关得严严的睡觉。遵照t的建议,我试着夜间敞着窗户;起初打开一点点,不久便大敞四开;我很快就习以为常,窗户非开着不可,一关上就透不过气来。后来,夜风月光人室接近我,我感到多么惬意啊!……
总之,我心情急切,恨不能一下子跨过初见转机的阶段。多亏了坚持不懈的护理,多亏了清新的空气和营养丰富的食品,不久我的身体就好起来。我一直怕上下台阶气喘,没敢离开平台;可是到了一月初,我终于走下平台,试着到花园里散散步。
玛丝琳拿着一条披巾陪伴我,那是下午二时许。那地方经常刮大风,有三天叫我很不舒服,这回风停了,天气温煦宜人。
这是座公园。有一条宽宽的路把公园分割成两部分,路边长着两排叫作金合欢的高大树木,树荫下安有座椅。有一条开凿的水渠,我是说渠面不宽而水很深,它几乎笔直地顺着大路流去,接着分成几条水沟,把水引向园中的花木。水很混浊,呈现土色,颜色宛似浅粉或草灰的粘土。几乎没有外国人,只有几个阿拉伯人在园中徜徉,他们一离开阳光,长衫便染上暗灰色。
我走进这奇异的树荫世界,不觉浑身一抖,有种异样的感觉,于是围上披巾;不过,我毫无不适之感,恰恰相反……我们坐到一张椅子上。玛丝琳默默不语。几个阿拉伯人从面前走过,继而又跑来一群儿童。玛丝琳认得好几个,她招招手,那几个孩子就过来了。她向我一一介绍名字,接着有问有答,嘻嘻笑,撇撇嘴,做些小游戏。我觉得有点闹得慌,又不舒服了,感到疲倦,身体汗津津的。不过,要直言的话,妨碍我的不是孩子,而是她本人。是的,有她在场,我有些拘束。我一站起身,她准会跟着起来;我一摘下披巾,她准会接过去;我又要披上的时候,她准会问:“你不是冷了吧?”还有,想跟孩子说话,当她的面我也不敢,看得出来这些孩子得到她的保护;我呢,对其他孩子感兴趣,这既是不由自主的,又是存心的。
“回去吧。”我对她说,但心里暗暗决定独自再来公园。
次日将近十点钟,她要出去办事,我便利用这个机会。小巴齐尔几乎天天上午来,他给我拿着披巾;我感到身体轻松,精神爽快。园里林荫路上几乎只有我们俩;我缓步而行,坐下歇一会儿,起身再走。巴齐尔跟在后面喋喋不休,他像狗一样又忠实又灵活。一直走到妇女来水渠洗衣服的地点;只见水流中间有一块平石,上面趴着一个小姑娘,脸俯向水面,手伸进水中,忽而抓住,忽而抛掉漂来的小树枝。她赤着脚,浸在水中,已经形成水印,水印以上的肤色显得深些。巴齐尔走上前去,同她说了两句话;她回过头来,冲我笑笑,用阿拉伯语回答巴齐尔。
“她是我妹妹。”他对我说。接着他向我解释,他母亲要来洗衣裳,他妹妹在那儿等着。她叫拉德拉,在阿拉伯语里是“绿色”的意思。他讲这番话的时候,声音悦耳清亮,十分天真,我也产生了十分天真的冲动。
“她求你给她两个铜子。”他又说道。
我给了她十苏,正要走,这时他的母亲,那位洗衣妇来了。那是个出色的丰满的女人,宽宽的额头刺着蓝色花纹,头顶着衣服篮子,酷似古代顶供品篮的少女雕像,她也像古雕像那样,身上只围着蓝色宽幅布,在腰间扎起来,又一直垂至脚面。她一看见巴齐尔,便狠狠地叱喝他。他激烈地回嘴,小姑娘也插进来,三人吵得凶极了。最后,巴齐尔仿佛认输了,向我说明今天上午他母亲需要他;他神色快快地把披巾递给我,我只好一个人走了。
我没有走上二十步,就觉得披巾重得受不了,浑身是汗,碰到椅子就赶紧坐下来。我盼望跑来个孩子,减去我这个包袱。不大工夫,果然来了一个,这是个十四岁的高个子男孩,皮肤像苏丹人一样黑,他一点也不腼腆,主动帮忙。他叫阿舒尔;若不是独眼,我倒觉得他模样挺俊。他喜欢聊天,告诉我河水从哪儿流来,它穿过公园,又冲进绿洲,而且流经整个绿洲。我听着他讲,便忘记了疲劳。不管我觉得巴齐尔如何可爱,现在我却对他太熟了,很高兴能换一个人陪我。甚至有一天,我心里决定独自来公园,坐在椅子上,等待一次巧遇。
我和阿舒尔又停了好几气儿,才走到我的门前。我很想邀他进屋,可是又不敢,怕玛丝琳说什么。
我看见她在餐室里,正照顾一个小孩子;那男孩身形瘦小,十分羸弱,乍一见,我产生的情绪不是怜悯,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