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岳道:“这还是主家第一回到偏院来吧。”
奉镜嗤笑一声:“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明岳:“主家可不老…泰武师还是去吧,再坐一会儿,怕是门都要被主家撕下来了。”
奉镜颇为不耐地站起身,兴许是同明岳达成了共识,竟然连伪装也懒得了,就着暴戾气息走过去,到门边抽出了门闩。门闩已经被震断了,奉镜手里拿着一半,另一半就落到地上,他也不管,只拿着手里那半就走了出去。
明岳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屋外两人几句言语往来以后就打了起来,楼岚起武力不差,奉镜意外地讨不到什么便宜。明岳听了会儿打斗声,突然察觉屋外又多了一人并没有多加掩饰的气息,他随即意识到裴氏兄弟中有人在场,于是喝掉了杯中残茶,起身潜行离开了。
明岳回了房,在给长姐的回信中评奉镜道:“心浮气躁,野心有余,实力不足,难堪大用。”
明峦回信道:“倒和咱们楼主颇为当对。”不过这是后话了。
裴珏尔空闲时间其实并不很多,特别在与愤怒的鸟类周旋时,更要倍加谨慎小心,踏错一步,恐怕就要被鸟喙啄瞎眼睛。
但难得闲暇时候,能看见那个平日软绵绵的少年持着刀,以前所未有的锋利姿态对上天镜奉令使的场面,裴珏尔还是挺满意的。
与人对战的奉镜起先还报以轻蔑,并不把楼岚起放在眼里,随着楼岚起攻势渐猛,奉镜慢慢地不得不提起全副心神以应,但终究是吃了徒手空拳,及一开始掉以轻心,以致开局就落了下风的亏,被断一臂狼狈而败。
裴珏尔故意弄出了一丝响动,而后走出了藏身的树后,奉镜方才一心打斗,不曾注意到裴珏尔,此刻眼见来人,大吃一惊,也知道自己败露,不甘地看了一眼浴血带刀的楼岚起后转身溃逃。
楼岚起站在原地哭得抽抽噎噎的,裴珏尔看着可爱,心情颇好地走过去,问:“你怎样?”
楼岚起颐指气使道:“你去给我捡那个手。”一边说一边还在擦眼泪。
裴珏尔被他的可怜模样逗笑,又不好当面笑出声音,只好背过身去,边笑边过去给他捡了天镜令使的断臂。
对于奉镜的折损,裴珏尔毫不惋惜,而他的阳奉阴违,更在裴珏尔意料之中。天镜的奉令使本就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物,只不过奉镜此人难成大事,楼主裴珏衣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但对奉镜私下的小动作视而不见,还偶尔装作发现端倪的模样,把人耍着玩。天镜楼的内部矛盾,楼主裴珏衣都不理会,裴珏尔更不多管闲事。
裴珏尔捡了断臂,又问楼岚起道:“你好吗?”
“不好。”楼岚起一脸“你瞎吗”的表情,道:“我很痛的。”仿佛是要再强调一番一般,眼泪又滚滚地从红肿的眼眶里落下来。
裴珏尔还想说话,楼岚起却撇撇嘴,拿了断臂走了,转身前还露出一个颇为嫌弃的表情,只拿两个手指拎着断臂上的衣物干净处,手臂伸直出去,离身体远远的,生怕染脏了衣物,虽然他自己也已然浑身浴血,并不多么干净就是了。
越别枝看见血人一样的楼岚起时,一瞬间呼吸都停滞了,内心翻涌四的巨大的惶恐几乎要将他溺死其中。楼岚起却全无所觉,抽了抽鼻子,带着浓重鼻音道:“我也要喝汤。”
“你过来。”越别枝压抑着情绪,沉声道。
楼岚起走过去,也把断臂往前一递:“送给你。”说完手一顿,又道:“好脏,扔地上吧。”
越别枝一时竟不知道要先担心楼岚起的伤势好,还是要感叹楼岚起的心大好…毕竟看楼岚起还生龙活虎着的样子,似乎也没有伤得多么严重。
越别枝道:“你坐下,我瞧瞧你的伤。”
楼岚起一屁股坐在床边,低下头随越别枝摆布的模样看起来不能更乖巧,出口的内容却大不寻常:“左手…本来想斩他右手的,还想问你他用的哪一只手伤你…要知道两只手都给他砍下来了…”
越别枝含糊地应了一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揭开楼岚起破损沾血的衣襟,但即便他动作再小心,楼岚起也还是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就没有流得很干净的眼泪一下子又涌出来。
越别枝道:“抱歉。”
楼岚起含着一泡眼泪,委屈道:“没事。”
除去衣物,越别枝才看清楼岚起的伤没有他想象中的严重,但也没有楼岚起表现出的轻巧:伤在脖颈,整块颈侧的皮肤几乎都被撕下,创口十分粗糙,显然是被人以指成爪插入脖颈中生撕下了一块血肉,其痛苦可想而知。
楼岚起哭着哭着越哭越委屈,一边拿手胡乱抹着眼泪,一边口齿不清道:“我好痛啊…”
“抱歉。”越别枝道,“抱歉…”
事到如今,线索也大多明了了:越别枝是渡荆门原玉,裴氏兄弟是渡荆门两位楼主,“泰阳”,即奉镜,是裴珏衣属下奉令使,明岳是渡荆门行舟楼奉令使,替长姐执行辨玉任务。
裴珏尔意图扶持越别枝,奉镜夺刀,明岳杀人,裴珏衣无所事事,净搅浑水。
我却没有想到,融冰先生居然也是渡荆门的相关者,并同裴珏衣关系匪浅,无怪那时我与学生家长因惊鹊伤人一事对峙时,他会那么突兀地来摸我的骨,原来一开始就是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