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鸣蝉拔了肩膀上的刀向我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将云中君往旁侧空划,甩掉刀身上的鲜血。浓稠的血液顺着雪色刀身牵连着下落,美则美矣,也惊心动魄。
我把手探进叶鸣蝉安好那手的袖中,从中衣袖上撕扯下一块素绢:“坐下,暂且包扎了吧。”
叶鸣蝉看看我手上的绢布,再看看我,而后盘腿坐下来,把云中君横放在腿上:“你会?”
我把绢布咬在嘴里,腾出手去解他的外袍:“传武不传药,出门就上吊。没听过么?”
叶鸣蝉还有心思笑:“这话有趣。”
叶鸣蝉身高腿长,他站着时候我不好包扎;他坐下的时候两条长腿亘在中间,我左挪右挪不是地方,最后只得在他身侧跪坐下来,这才找到了合适的高度。
叶鸣蝉于是把两条长腿伸直出去,云中君依旧搁在腿上,血渗进衣料里头,他也不嫌脏。
叶鸣蝉叫我:“小岚。”
我不理他。
叶鸣蝉反而笑起来:“小岚。”
我看他一眼。真是莫名其妙。
第77章 无题
观颐
算算日子,我也和叶鸣蝉呆了半月有余了,半月里我二人在荣州徘徊不去,翅羽的人在近几日不断上门,虽然之后都是些小打小闹,但也让人烦不胜烦。
我估摸着叶鸣蝉大约也有了转移阵地的心思,便道:“我该回去了。”
“什么?”叶鸣蝉转头。
“我陪你玩得够久了。”话出口,叶鸣蝉的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我才意识到这话有歧义,连忙改口:“我陪你很久了。”
“所以?”
“所以我要回去陪惊鹊了,否则他要闹脾气的。”
“我也闹脾气,你留下么?”
“这又是凑的什么热闹”
“他就三岁?”
“这有什么好攀比?”我说,“有哥哥的人,多大都是可以撒娇的。”
叶鸣蝉道:“你也说我是你弟弟。”
但越别枝从来不叫我一声哥。我转开视线:“你叫我一声么?”
“哥。”
不成,我又觉得心头一酸,吸吸鼻子竟然想哭。
叶鸣蝉被我突然的一出打得措手不及:“又怎么不高兴了?”
“你别这么叫我…”
叶鸣蝉沉默下去,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缓缓开口道:“利攸行帮你看护一座坟墓、云中君刀鞘分离、还有这一声哥…你还有个弟弟?”
叶鸣蝉是真的敏锐,我还没开口,他又道:“他死了”
“所以,”叶鸣蝉一字一句道,“我是他的代替?”
“别枝他…”
“明月别枝,清风鸣蝉。”叶鸣蝉点头,“真是当对,我恰好能顶替么?”
他自顾自推断得头头是道,我无奈打断他:“别枝是无可替代的。”
“我连替代他都不配?”
叶鸣蝉简直是在胡搅蛮缠,我不耐道:“你究竟是侮辱他,还是侮辱你自己?”
不等叶鸣蝉接话,一股莫名升起的怒意催使着我继续说下去:“或者是在侮辱我?”我感到愤怒,又不知怒意从何而起;我甚至还觉得自己很委屈,但我又是一切悲剧中最没有资格委屈的那一个,我不由自主地感到难过和不平,并且不管不顾地要把我的负面情绪倾泄在叶鸣蝉身上。我近乎是恶毒地想要叶鸣蝉体会我的疼和痛,但我分明知道他比我苦许多。
我难以抑制地嚎啕大哭起来,我都说不清自己和叶鸣蝉在一起的日子里究竟哭了多少次,每次又是为什么而哭。分明有越别枝的教训在前,我却没有果断和叶鸣蝉远离,最终现实告诉我,我们确实不该有所交集。我在越别枝身上种下的因,最终让他和叶鸣蝉都饱尝苦果。我手里沾了那么多性命。
而我却不知廉耻地还想为自己辩护,我只不过想满足自己一点私心,想见到久别的故人,想追赶昔日的时光。我分明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
是我的错吗望不到尽头的绝望是我该忍受的吗或者只是侥幸被我所得,是我从来不配幸福呢?
我声嘶力竭地哭着,胸中腹中似有利刃翻搅,我想把五脏六腑吐出来,想把全身血液抽干,想把皮肉剥尽,筋和骨,把一切早该归于尘土的全部抛弃。还不清的债不再管,见不到的人不再想。我想像山间的雾气一样,曙光破晓的时候,晨风吹起的时候无声散去,散在天与地之间,永远也不必回头。
叶鸣蝉向我伸出手,被我一把抓住,我抓得很紧,甚至在他手上捏出了红印:“是我的错吗”
叶鸣蝉一手被我抓着,一手摸上我的头:“不哭,我送你回去。”他的手往下滑,我刚觉得后颈一凉,又听见叶鸣蝉分辨不出情绪的声音:“不哭了。乖。”
迷迷糊糊间,一直有人在拍抚着我的脊背。我似乎是靠在一个很温暖的地方,仿佛是一团火焰,伸出高热的焰流环抱住我。离开殷希声以后,再也没人给过我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