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闭关一直未归?”
“绿芜这样说的。”狐七吊在石桌上,歪头道,“他会不会打算后日凌空出现在海上,给大家一个惊喜?”
那并不像黑龙所为。黑龙未见有何大事,却也该走上一趟。狐二将手头事务撂下,对他道:“不要担心,我这便去看看。若我今晚不归,你且唤你四哥来处理家中事务。”
“好的。”狐七点点头,“我在最佳位置上为你留了宽椅,那时候一定要来呀。”
“知道了。”
狐二从滩涂入海,路过几组修炼水族,轻车熟路直抵海葵坡。海葵许是反应奇慢,上次攻击他的海葵仍是一身青紫,警惕性十足。狐二将它抓到身边,坐在黑龙门口轻敲了敲龙鳞。敲击声一响,狐二脊背凉了些许,眼前海水似乎变成了浓雾,他仍在云雾山脉穿行,一板一眼的清脆骨声萦绕耳畔。
他前几日将云雾山脉走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麒麟大神的身影。他复去询问山脚林鹿,那妖怪似乎有些稀里糊涂,见狐二亲自来问,瑟瑟发抖说自己许是看错了,入山林的并不是麒麟大神,只是个不要命的四脚走兽罢了。
狐二也无可奈何,只得打道回府。
麒麟大神未寻到,也在他意料之中,但他对黑龙身世那些匪夷所思的猜想,却不知是全由自己臆想而来,还是受了龙息困扰。原来想着从云雾山脉回来就找他,因那猜想,他忽然便有些不敢来了。若他是龙王与蒙尘之子,那他过去的几百年便冤枉了龙王,若他不是……
狐二曾希望他是,不为圆满自己儿时英雄幻想,只为黑龙少痛苦一分,少埋怨龙王些;如今坐在他门口,竟又想到,若他是那二人之子,痛苦是会少一分,还是为蒙尘于妖人腹中煎熬而更痛苦一分。他二人是亲眼见到蒙尘所受之苦,若只是龙王心中旧爱,怎样都会少心痛些,若是自己生身父亲……
他已不去想龙王旧事,只盼黑龙舒心一些,此间疑惑不若只当成自己妄想,不要了解的好。
狐二反复敲击几次,又在坡底等了许久,黑龙仍没有出现。他皱眉站起,自开了檀木大门,悄然而入。门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狐二沿步廊向前行走,应开龙门之景,龙王像掌内龙息亮了些许,狐二向他施了个礼,走进了黑龙书房。
一应摆设和他离开那日并无区别。檀木圈椅摆在正中,当日倚靠在他肩头打盹之人却没得踪迹。上次黑龙归来便浑身冰冷,也许这次也是练功有些问题而已。
“龙兄?”狐二从书房里退出来,站在廊中轻唤了一声。
寂寂木廊,无人作答。
狐二又向前走了几步,瞧见他卧房门虚掩着,又敲了敲他房门。
仍无人应答。
“龙兄?”狐二站在外间又叫了一声。
狐二转身欲走,又担忧黑龙只是累极补眠,其实人正在房中敛息休正。他蹑足入内室,房中并无黑龙身影。床铺上毫无皱褶,枕畔摆着一个极眼熟的旧盒子,若猜得不错,里面该装着他送的那四支毛笔。
狐二心中一动,站在脚踏之下,伸手去碰那盒子,不防被个厉害结界挡了一挡,指尖微微发麻。
成年九尾用额前发定契,于新婚之夜结发。他那信物随风燃尽,再寻不回,便用身上寻常毛发做了个了礼物,并无珍惜之处,却也有此待遇。
“你到底是个何处来的傻子?”狐二捻了捻指尖,轻笑出声。
明明知道那盒子里是何物,狐二仍想取过一观。他将逆鳞扣在手中,又一次伸手向前。结界晃了一晃,容狐二通过了。
盒中便是狐二所送之物,左侧嵌着缓和关系的纸条,右侧摆着几只笔。那些笔一看便是并未用过,如今摆在这个位置,想来他是绝不肯用这笔来练字了。此等赤诚,说是极缺朋友,怕是圆不上。狐二笑笑,将盒子原样送回去,起身时又在他枕头下见着浅蓝信封一角。信封掩在枕头下,未设结界,狐二伸手将那信封抽出,一时竟目中涩然。
是那张拜帖。
他当时写的时候,字斟句酌,努力显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如今读来,故作冷漠的口吻,倒显着他字字赌气,声声谴责。不知当时黑龙是否一头雾水,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便是一头雾水,他也盛装前去迎接,笑成个傻子模样。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狐二轻呼口气,将信封也原样送回。
狐二又去了次龙宫,玳瑁龟仍在宫前打转,显然黑龙也未到这里来。遍寻海中未果,狐二上浮九尾湾,对珊瑚树上的狐七招了招手。
“二哥?”
“我也许等不及你修为恢复再交朋友,你可怪我食言?”
“什么食言?”狐七眨了眨灰蓝色眼睛,“二哥随心,我支持你!”
狐二对他眯眼一笑:“多谢。”
再次入海,狐二便有了最终方向,路过虞渊,穿过封印之地,他站在了映不出人影的巨石前。
人在月余时间中会有多少变化?细细想来,竟觉过去几百年都如虚度。若再能见他黑眸,少不得将他揽入怀里,静待片刻。思念与倾慕皆不能言,只能于心中暗暗感怀,这便是他独自一人的情爱之事,犯不上将他拽入这灭顶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