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笳也看到了他,转过一双微红的眼睛,带着气声道:林管家是要找王爷么?王爷现在谁也不见。
林蕤道:我只是来看一眼,回头我吩咐厨房传膳。说罢掉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住,你记得,待会儿若是见王爷喝得差不多了,就算拼着被他责怪,也一定要抢了他的酒。
清笳苦着脸,心道王爷虽然温和,可府中下人个个对他敬若神明,谁敢违逆他?林管家你倒会出难题,你干嘛不留下来劝王爷?一边腹诽,一边应道:是,若王爷允许我在边上服侍,我自然会劝王爷的,可只怕王爷不要
林蕤呆立片刻,挥挥手:罢了,王爷心里不好受,再看到少爷那样,他更加难受了。他难得发泄一次,就由着他吧,只盼他自己还能保持清明语声越来越低,脚步沉重地走了。
酒菜端进莫静尘房间,莫静尘果然不要清笳伺候,关起门来,房间里便只剩下父子二人。莫静尘将韩素颜的画像卷起来,却没有挂回墙上,而是放到了枕边。黎夕看在眼里,心痛得厉害,一言不发地斟满酒,不待莫静尘举杯,他自己先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正想再倒,忽然感觉额头肿起的地方凉凉的,抬起头,目光落入一双幽深的黑眸,黎夕呆住,颤动着嘴唇:爹
莫静尘把清凉润滑的脂膏轻轻涂在黎夕额头,和声道:以后别再这么冲动了,为将者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旦情绪失控,人就会变得暴戾,就会滥杀。爹希望你将来做一位睿智而大度的将军,勇敢果决,但不失悲悯之心。
泪水再次蒙住眼睛,黎夕低头,避开莫静尘的眼睛,心头剧痛。为什么,此时此刻你还能这样冷静、这样理智地说话?你的心真是石头做成的么?为什么对自己这样残忍?为什么要这样严格地约束自己?放开怀抱,痛痛快快醉一场、痛痛快快哭一场,不好么?
莫静尘拍拍他的肩膀,挨着他坐下:爹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我们也不是马上就要分开了,我好歹会跟参横说,给我一段时间为父皇、母亲与母后守孝。虽然这只是规矩,不是铁律,参横有很多理由说服我放弃,可至少,我会跟他商量的。
黎夕猛地抬头,几乎再一次冲动起来,眸子中射出悲愤而绝望的光:这有什么区别?最多不过延个一年半载,或者只有三个月,可你仍然是他的王后,这已经是不容更改的事实了。你说,这有什么区别?
你已经不是我的了,留下几天又能改变什么?
你是我全部的温暖与依恋,是我全部的信仰,可是现在,你亲手打破了这份情,打破了我的希望。
黎夕举起杯子,对莫静尘笑:爹,为你有了一个新的身份西盍王后,夕儿敬你。
仿佛一鞭子狠狠抽在身上,莫静尘痛得心脏一阵抽搐。他知道黎夕依恋他,所以,他必定是怨恨他的,怨恨他的离弃。他默默饮下那杯酒,只觉得嘴里像有火焰灼过,舌头都麻木了,然后便是无穷的苦涩泛滥。
两杯酒下肚,黎夕的眼睛就朦胧了,而莫静尘的目光依然清澈,清澈得就像冰山上的雪水。黎夕从莫静尘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他模模糊糊地笑,身子依偎过去:爹,你的酒量是不是特别好?是不是喝得越多,眼睛越亮?
他伸手,想要抚摸莫静尘的眼睛,莫静尘怔了怔:夕儿!语声稍稍透出严厉,黎夕缩回手,有些委屈又有怯意些地看莫静尘一眼,嘟囔道:都要走了还这么凶我
莫静尘的心一下子软了,握住那只手,把它拉到怀里,然后搂过黎夕的身子,在他额头亲了一口,柔声叹息:喝了酒就像孩子一样,爹又不是马上就走。
黎夕用没有被搂住的那只手抓过桌上的酒杯,一扭头,把酒吞下去。然后拿过莫静尘的酒杯,凑到他唇边:爹,你喝,一醉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