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抬起手,打断了诸葛亮的邀请:“诸葛将军,坐就不必了。我到这里来,不是想赴你的约,我不知道你邀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到这里来,只是想提醒将军一件事。”
诸葛亮很意外,这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子玉,你想提醒我什么?”
“将军,宫中毕竟不是府中,陛下垂怜老臣,请你入宫养病,是陛下的仁慈,可是做臣子的却不能因此恃恩而骄,赖在宫里不走。我看你气色好像不错,如果能起身理事,就回丞相府理事去吧,如果还要再养养,也大可以回家去养。总在赖在宫里不走,这算怎么回事?”
诸葛亮愕然。他没想到魏霸会这么强硬,一点客套也不讲,直接指责他恃恩而骄。这哪里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魏霸,这简直比魏延还要嚣张,还要张狂啊。他是没像魏延一样拔刀,可是他的这些话比刀还要厉害,直接砍得他颜面无存。
“将军,说起来,你也是个老臣了,这些道理你应该懂,本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魏霸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声音从门外传来:“将军,私事在宅,公事在府,再有什么大事,就到朝会上说。这里不公不私,不伦不类,我无话可说,告辞了。”
他出殿的时候,董允刚刚追到门口中,见魏霸出门,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么快就谈完了?他看了一眼端坐在殿中的诸葛亮,诸葛亮脸色苍白。根本没看他一眼。董允不知道如何是好,是拦住魏霸,还是让他走。看这架势,他们应该已经谈过了,再拦魏霸就不太合适。可是,他们真的谈完了?
董允在门口发愣的功夫,魏霸已经出了宫门。他来去如风。根本没给诸葛亮说话的机会,啪哩啪啦的指责了一通,彻底打乱了诸葛亮的计划,扔下诸葛亮等人,扬长而去。
偏殿里一片寂静。
坐在屏风前的诸葛亮脸色苍白。一声不吭,坐在屏风后的人同样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猜想过结果,却没有一个人会猜到这个结果。他们都愣在那里,大眼瞪小眼,茫然无措。
李严最先反应过来。他含笑起身,绕过屏风。走到诸葛亮的面前,躬身施了一礼:“将军,看样子今天是谈不成了。魏霸刚刚送来一份作战计划。我还没有审阅完,稍后便呈与陛下与将军过目。将军,好好将养身体,别听魏霸胡说八道。宫中府中,俱为一体,将军大可安心的住着,只要陛下不说,谁敢说将军半个不字。”
不等诸葛亮说话,李严哈哈大笑,大摇大摆的走了。笑声中充满了快意。充满了轻松。就像是被人欺负了很多年之后,终于报复回来了,心里那份得意无法宣诸于口,只能用这种大笑来表达。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是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前上的《出师表》中的话,刚才魏霸指责诸葛亮把皇宫当丞相府,赖在这里不走,有悖于臣子的本份,现在李严又用这句话来讽刺诸葛亮,用意是一样的歹毒。屏风后面坐着的那些人哪个不知道这句话可以引申出什么样的含义?
当年诸葛亮大权独揽,没人敢拿这句话做文章,可是现在他不再是大权独揽了,这句话就很容易成为罪状。之所以没人这么做,只是他们明哲保身,没人愿意做第一个,现在魏霸捅破了这层纸,李严当然不甘示弱,也要在诸葛亮的胸口再捅一刀。
这件事一过,魏霸和诸葛亮还有缓和的余地么?没有。既然如此,李严还要担心什么,有了魏霸的支持,他根本不需要再对诸葛亮假以颜色。趁着这个机会撕破脸皮,光明正大的与诸葛亮争锋,对李严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选择。
李严走了,其他人却没有动,一个个坐在那里苦熬。这时,对面的屏风后一声轻叹,皇太后吴氏的声音传了过来:“诸君都散了吧。国事繁重,还有劳诸君,总在这里坐着可不行。”
赵云等人如释重负,齐声答应,却没有走开,一直听到对门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们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围着诸葛亮,用无限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谁会想到纵横无敌的诸葛亮会有今天,被一个年轻人当面指责不臣,旁边还有这么多重臣听着。
赵云叹了一口气,躬身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接着,杜琼也走了。他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直到此时此刻,他还不能确信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切是真的,而不是幻觉。
魏延在原本给魏霸准备的那张席上跪了下来,双手扶膝,下巴抵在胸前,脖子就像折断了似的。他一声不吭,就那么跪着。
良久,诸葛亮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咳了一声:“文长,出宫后……直接回家么?”
魏延点了点头。他现在是右车骑将军,听起来很威风,其实没什么实权,不在家里呆着还能干什么。
“顺道把我带回家吧,这里的确不太合适养病。”
魏延一愣,抬起头,惊讶的看着诸葛亮。听诸葛亮这意思,他还觉得魏霸说得对?
“丞相,犬子他……”
“文长,别说了。”诸葛亮落寞的一笑:“是我行事荒悖,考虑不周,不怪子玉。他经历过太多的危险,谨慎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魏延尴尬的搓着手,起身赶到诸葛亮面前。“那……丞相,我扶你。”
“多谢文长。”诸葛亮搭着魏延的肩膀,站了起来。他实在太虚弱了,站都站不稳,几乎是挂在魏延的手臂上,轻飘飘的,一点份量也没有。魏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