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曹睿躺在病榻上,双目紧闭,脸上的泪痕尚未拭去,神情中已经隐含愤怒。
两封先后到达的奏疏就摆在一旁的案上。一封是夏侯霸的,一封是司马懿的。夏侯霸报告了彭城战事的经过,把张郃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写在上面,最后指责司马懿父子未能及时跟进,以至于错失良机。司马懿则平静得多,他没有说张郃的事,只是请罪,说自己不知道张郃的计划,等他知道彭城大战的消息,率军赶去支援的时候,已经迟了,以至于张郃战死,损失惨重。
两个人说的是同一件事,甚至于内容都没什么大的区别,只不过叙述的角度不同而已。
可是曹睿已经从中闻出了不祥的味道。
夏侯霸说得没错,这的确是司马懿的责任。如果司马懿父子及时跟进,这次有很大机会斩杀魏霸,彻底解决心头之患。可是夏侯霸忘了一点,张郃的确没有把计划抄报给司马懿,所以他不仅不能怪司马懿救援不及,本身就有擅权之嫌。真要追究起来,张郃过大于功,甚至是自取其咎。
虽然曹睿知道他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司马懿不可能主动配合他的行动,他报告给司马懿,司马懿也不会答应,反而会进行阻挠;另一方面,他不告诉司马懿,司马懿也能知道——可是这无法否认他越权的事实,在朝堂上争执起来,司马懿不会有责任,英勇战死的张郃反而有重大责任。
从这一点来看,夏侯霸行军作战颇有章法,可是朝争却很白痴。否则就不会写出这样的奏疏。
而司马懿的主动请罪,则充满了有恃无恐。
张郃战死,东南战区,甚至整个魏国已经没有人能和司马懿抗衡。司马懿就算有罪,朝廷恐怕也不能轻易的指责他。所以他可以大大方方的请罪,就算你现在降他的军职,过段时间,你还得把他请回来。
因为一时半会的没人可以代替他。
原本夏侯霸可以,可是夏侯霸这封奏疏暴露了他在政治上的短视,足以证明他还不够格。司马懿没能如张郃希望的那样及时跟进。丧失了一个大好机会。夏侯霸也没能如张郃希望的那样,继曹真、曹休、张郃之后,成为与司马懿抗衡的中流砥柱。
曹睿因此非常生气。
他先后征询了几个大臣,不是讨论张郃和司马懿的功过,而是讨论彭城之战后的形势。不管怎么说,仗打完了。双方损失都很惨重,魏国折了张郃这员良将,蜀汉也折了魏延,更重要的是魏霸损失惨重,短时间内大概不能再给魏国施加压力。魏国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是利用这个机会反攻,还是见好就收。与蜀汉谈判,争取一个不错的条件?
群臣摸不清曹睿的想法,也不怎么相信曹睿真的愿意像孙权一样称臣,只好大义凛然的说应该趁机收复彭城,反攻江淮。曹睿听了,不置可否,心里却是越来越恼火。他越是恼火,群臣越是不安,出的主意更是五花八门,众说纷纭。
奏疏连连被留中。群臣都慌了,鲁王曹宇也非常不安。无奈之下,他只得找来了桓范。
桓范听完了曹宇的话,冷笑一声:“反攻彭城?谁来攻?大将军么?”
曹宇一听,顿时明白了:“那陛下的意思是要谈判。称臣?”
“谈是要谈的,却不一定要称臣。”桓范摇摇头,捻着须尖说道:“陛下派夏侯霸、秦朗去睢阳,原本就是想以打促和,为谈判争取一个好的条件。这个条件能好到什么程度,就要看这仗打到什么程度。现在张郃虽然阵亡了,可是他却达成了陛下的愿望:魏霸主力受损,不能再战,他当然也希望谈判。要说意外,只能说张郃太不知自重,为将者当持重,怎么能以身赴险呢?现在好了,他战死了,谁来对付大将军?这不是给陛下出难题么。”
曹爽有些不舒服。桓范这么说,他们岂不是成了废物?没有张郃,就没有能和司马懿对抗了?
“陛下的意思,恐怕还是想谈,拖一拖时间。可是……”桓范迟疑了一下,又道:“他恐怕还有另外的担心。”
“什么担心?”
“他耗不过司马懿。”
曹宇和曹爽互相看了看,都有些哭笑不得。桓范这张破嘴,果然说得难听。可是你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些可能就是曹睿的真实想法。按道理说,司马懿今年已经五十六岁,曹睿不过才三十出头,应该他有优势才对。可是事实情况却不然,曹睿的身体一直不好,现在又卧床不起,连子嗣都没有,而司马懿的身体却壮实得像头牛,这几年接二连三的生了几个儿子。再拖几年,曹睿抢在司马懿前面死的可能性更大。
“那怎么办?”曹宇向桓范问计。
“外延以谈判,慢慢谈,内抓紧时间立嗣。有了嗣君,再辅以贤臣,培植根基,事尚可为。”
曹宇和曹爽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同而的点了点头。
……
李严哂然而笑:“魏子玉果然是个可人儿,太聪明了,太聪明了。”
李丰不解其意:“是杀王平,还是调霍弋、赵广前往广陵?”
“两者都是。”李严瞟了李丰一眼,笑意盈盈:“王平,是我送给他杀的。现在他实力受损,有求于我,就算知道我要借他的刀杀人,他也不得不借给我。既然如此,就痛痛快快的找个理由杀了,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至于调霍弋、赵广前往他的麾下,更说明了他的聪明。他知道我想夺霍弋的军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