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很欣慰,岳父大人下狱这么久,从南到北辗转千里押解至京师,人生受到如此打击竟然没傻,分得清什么是享受什么是遭罪,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岳父不傻就好,毕竟将来营救成功如果带回去一个傻兮兮的岳父,秦堪在岳母和杜嫣心中的功绩也会大打折扣。
不过秦堪此刻心里真的有点不平衡,人家关在牢里没人敢打没人敢骂,小书看着,小酒喝着,悠闲得仿佛置身于度假村的豪华套房,而秦堪他自己呢,背负着岳母和妻子的深切期望,以一个小小千户的身份对抗着朝堂深处某个不知名的大佬,案子仍无头绪,他还得四处调查打听,查出那位大佬的身份,然后以一种一去不复返的送死精神跟他死磕,为的就是把现在牢房里百~万\小!说喝酒潇洒得一塌糊涂的老家伙从牢里弄出去……
——貌似有一丝丝犯贱。
秦堪决定找到那位幕后大佬后跟他好好商量,如果他不坚持要杜宏的命,改判无期徒刑,那么大家达成共识,一团和气地旁观杜宏在牢里潇洒至死。
摸了摸鼻子,秦堪苦笑道:“岳父大人悠闲得让小婿嫉妒了……”
杜宏笑道:“老夫中进士后入翰林院熬资历熬了八年,那八年倒是经常过着现在的日子,有书有酒有诗,后来出京为官,职居一方父母,每日劳心费神,再也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了。老话说祸福总相倚,果然没说错。”
秦堪眨眨眼:“趁着岳母不在,要不要小婿给您再送两个貌美丫鬟进来侍侯您?有书有酒,还有暗香盈袖,方为人生极乐之事……”
杜宏板着脸道:“你把老夫看成什么人了?老夫为人清白正派,如今身陷囹圄你竟还以美色诱我?”
秦堪喃喃叹道:“老家伙大概忘了当初他的嘴在妓女sū_xiōng上拱来拱去时的模样了……”
杜宏放下手中的书本和酒壶,捋了捋有些杂乱的胡须。道:“东厂不敢对老夫用刑了,是你在背后舞弄长袖?”
“不是我,是太子。”
杜宏笑了。很难得的赞许笑容:“年纪尚轻,竟能把借势之法用得如此神妙,殊为不易。”
秦堪仔细咀嚼着这句话。半晌才不确定地问道:“岳父大人这话……是在夸我吗?不是暗含讽刺吧?”
“当然是夸你。”
秦堪舒了一口气,笑道:“我也觉得应该是夸我,不然我搭上面子耗力费神为岳父保周全,你若还损我未免太不是人了……”
杜宏沉默许久,缓缓道:“从你说话透着一股浓郁的混蛋味儿里,老夫发现以前看你不顺眼是对的。”
秦堪耸耸肩,这一点上他和岳父有共识,大家彼此都瞧不顺眼,属于既不想相见也绝不会怀念的那一类。
杜宏深深注视着他,然后展颜一笑:“说话虽然混蛋。但幸好做人勉强不算混蛋,没想到你如今已成了东宫近臣,而且有资格跟东厂厂公分庭抗礼,委实不简单了。从南京到京师,你一直在背后发动人脉。调遣部下护我周全,今日竟连东宫太子都被你请出来了,秦堪,为了我这把老骨头,你费心了。”
秦堪笑道:“毕竟咱们是翁婿,小婿只盼岳父大人安好。将来就算死,也该死在女人的肚皮上,而不该死在牢里……岳父,如今东厂应该不敢再碰你了,不过若欲昭雪冤案,必须要把此案背后的人挖出来,苏州织造局和浙江布政司只是浮在表面的东西,他们在朝堂里的靠山才是真正的敌人,如何把那幕后的人挖出来,小婿现在可真是一筹莫展,不知岳父大人可有办法?”
杜宏摇摇头,道:“到此为止吧,此案不宜再挖了,秦堪,老夫不怕死,但我不能把秦家也搭进去,老夫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养了一辈子的浩然正气,但能对得起社稷百姓,死亦值得,但老夫不能拖累秦家,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上那道奏本老夫成就了大义,此案不必深挖是为了保全你和嫣儿,成就老夫的小义,如此便足够了。”
秦堪笑道:“我可不懂什么大义小义,只知道我答应过岳母和嫣儿要把你全须全尾的救出来,若欲救你出来,必须把那幕后的人除去,如此而已。”
“你知不知道你即将面对的敌人多么强大?你是东宫近臣,但太子只压得住太监,文官不会买太子的帐,失去了这个靠山,你独自斗得过他吗?”
“不管斗不斗得过,必须要跟他斗下去,否则岳父你的性命朝不保夕,回去我没法跟岳母和嫣儿交代。”
杜宏长长一叹:“你何苦下如此大的赌注?”
秦堪转身往外走,淡淡笑道:“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希望你死在女人肚皮上,而不是牢里。岳父且安心住着吧,小婿大概知道怎么做了。”
见秦堪心意已决,杜宏叹气摇头,眼眶竟泛了红,此刻他忽然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迷茫和困惑,成全了自己的大义,却害得女婿为他殚心竭虑,四处奔走,害得两家不得安宁,甚至有破家灭族的危险,这一切只因自己所谓的“成仁取义”,两千年前的孔孟说这句话时,果真那么干脆决绝,毫无羁绊么?
“秦堪……”杜宏忽然开口叫住他,嗓音嘶哑道:“……或许,可以试试‘打草惊蛇’。”
秦堪回头微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英雄所见略同,岳父你就等着将来死在女人肚皮上吧……从诏狱出来,天已擦黑。城门快关了,在丁顺等人的护侍下,秦堪匆匆往城外家中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