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谁真的关心过他。他也会烦躁,也会失落,也会对身边的人动心,萌生莫名其妙的独占欲。
事实上,听完南方的意思之后,路程立刻被这番回忆狠狠地噎住了。两人毕竟才认识了几个月,南方哪里知道他已经掉进过往里去了,自顾自只是往下说:“我对你有私心,我承认,但我真的为你想过。你的性格既然如此,根本就不适合有什么感情困扰。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真的,我不会要求你如何重视我。对你来说,稳定的心理状态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愿意相信的话,我也跟你一样,真心希望你的创作一帆风顺。”
路程脑子里嗡嗡作响,好似被南方捅了马蜂窝一般喧嚣,很快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行了,别说了!这种事你还说得这么振振有词,人和人的相处,怎么能先商量好什么框架……”
南方平和地抬头望他,满眼诚恳之色:“每个人都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总不能因为你没这个打算,我就轻易放弃吧。这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为什么不能商量?”
倒霉的路程,三分钟内被噎了两次,这回连反驳回去的意气都没有了。南方与他面面相觑,等了一会儿就在心底叹起气来,估摸着自己是逼得太紧了。路程心里只有他的小说,极少考虑个人问题,更不要说一言难尽的感情问题。
“你先想想吧,别急着拒绝我。天也晚了,我们一起回去”
路程用力甩了甩头,看上去仍然有些迷惑:“……没有,我们回去吧。”
他伸出手来,南方便自然而然撑了一把,起身与他并肩而行。
圣诞假期将至,空气里全是张牙舞爪的冬意凛冽,行人个个瑟缩在厚衣服里,俱是一副哆哆嗦嗦的可怜相。路程打量了南方一会儿,突然问他:“你冷吗?”
这样的室外气温,人只要开口就全是白气,南方温和的面容因此也模糊起来:“还好……我要是说不冷,你能相信么。”
“你昨晚翻箱倒柜的,是不是冻醒了,找衣服往被子上压?”
南方把羽绒服的领子又往上拉了几下:“当然是啊,实在不行还有椅子可以往上加重量,总能熬过去的。”
路程低头苦笑:“我们今晚把那取暖器拆下来看看吧,我觉得应该是有问题。我昨晚把所有毛衣大衣都盖在身上,后半夜还是冻醒了。”
想起昔年冬季的温暖,路程顿时产生了“钱真是好东西”的感慨。路家的惯例,凡是读大学期间家里都不负责提供经济来源,除了学费就一分钱都没有了。就凭路程本人那点积蓄,勉强只能付得起合租那间公寓的钱,剩下的生活费用都要靠奖学金和稿费来支持。南方家里则是只有付学费的经济实力,大致情况也跟路程差不多。两人的大学生活实际都清苦得很。
两个从小立志要学文科的人只好讨论起取暖器如何拆卸来,你一言我一语,路灯下倾斜的一双人影也渐渐远了。
天际已沉黯,唯独一抹色泽浓烈的夕阳犹在天边,洒然一挥,画意立现。路程仰起头多看了几眼,注意力立即被南方又引了回去。
恍惚的念头一晃而过:那残霞过于恣意的姿态,真不知燃烧的是谁的心血。
第三章
经历了周末南方的卧床不起之后,这栋房子很快恢复了平常的生活节奏。又过了几天,沈洛在某种程度上成功地证明了自己,证明他可以跟路程维持一种爆炸极限附近的平衡状态,让他和路程都能把手上的事情顺顺当当做下去。
一个寻常的周一,沈洛一早过去上班,在山脚下似乎正看见南方的座驾转弯开走,车速比往常快了不少。
这个时间,路程当然还是在吃他的早餐。白润的瓷碟子里放着自制三明治,路程手里拿了一块,原本一切为二的方片面包便剩了一个三角形在那儿:面包的切口极其规整,绝不像新手的刀工。
沈洛点头谢过路程推来的碟子,开动前四下张望了一番,找不到神情慈和的老妇人便疑惑着望向路程:“俞夫人呢?”
“请假。”
沈洛惊讶地看着馅料丰盛的三明治,忍不住掀开最上面一片面包,仔细观察那火候刚好呈现出半流质的蛋黄:“那这是……”
“我做的。”
沈洛差点拿不住杯子:“你”
路程咽下一口热牛奶,抬眼就露出某种饶有兴味的笑意:“看来你对我的成见确实很多。我在你的预想中就应该喜怒无常、好吃懒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有什么?不妨一并说出来。”
“我没有……这种想法。”
路程摇摇头,面容平静:“如果觉得这样的成见不恰当,那么改一改就好,何必否认。我不知道你对作家的定义是什么,但对我来说,我希望它只是职业。不要指望任何职业可以让你脱离世俗生活,无论你往后会不会走我这条路,我给你的建议都是一样。”
谁会真的醉心那些文案工作,路程的只言片语才是沈洛接受这份工作的意义所在:“你写得很好,什么都栩栩如生,所以我才默认你平时心无旁骛。”
“对,我确实心无旁骛。”路程若有所思地看着茶壶,流线型的壶壁映出一线暖金色的日光:“但这并非我的成功。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是我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