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走下楼梯,尽管他的步子放得轻,但依旧有回音环绕在空荡荡的房子中,久久未能散去。出门一看,雨果真下得很大,也难怪他的膝盖会疼得这么厉害。他顺手拿了顶黑伞走向车库,雨滴击打在伞面上的声音细微清脆,很是好听。
他上了车,立刻就打开了热空调。风暖乎乎地吹在他的身上,渐渐驱散了他原本淤积的寒气。所幸容庭并不在车内,否则他定是会嚷嚷着太热,让他不得不关了空调。
路上有些堵车,从车窗向外看去的红绿灯模糊成一个个色块。天空灰蒙蒙的,延伸至最边界处而逐渐渐变成了浅蟹灰。窗面上的雨不断地落下、滑落,又被雨刷器不断地一擦而过。从近向远是一道路径几乎相同的光点——那是频频闪动的尾灯。他等待许久,始终不见前方的车辆有任何行进的动静,于是无聊地听起歌来。
那张cd是成珏无意之中路过唱片店买的,只因为门口的音响放着一首旋律低缓的歌,他听不懂粤语,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然后进店里问老板这首歌的歌名是什么。当时老板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然而他并不窘迫,随后看见老板慢悠悠地伸出手指向了一张唱片。
他这才知道那首歌叫《再见二丁目》,还是一首已经烂大街的粤语歌。然而对于他而言是陌生的。十二岁之前他的生活被困顿在了一座房子里,他不能像普通孩童一样出去玩以及去学校上课。十二岁之后他的生活便围绕着容庭在转。就像是月亮绕着地球,地球绕着太阳,至始至终,他都是孤单一人顺着固定的轨道公转,仿佛失去了恒星,他的世界就会陷入黑暗,不再有任何生机可言。
原来过得很快乐
只我一人未发觉
如能忘掉渴望
岁月长衣裳薄
他轻慢地敲动着方向盘,突然感觉到指尖传来一点凉意,往四处看了眼,原来是副驾驶座旁的车窗没有关紧,仍留有一丝空隙。难怪开了热空调,还是感觉冷飕飕的。
雨天果真是一个让人矫情的天气,尤其恰逢堵车无所事事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翻起了相册。大拇指快速地滑动着,滑到某一张时却蓦地停住。是一张容庭躺在床上熟睡的照片,姿态安然,全然没有平日中的浮躁乖张。这是什么时候来着?他仔细地想了起来。
似乎是某天他喝醉酒了,非得嚷嚷着要跟他一起睡。他表面上是顺从地答应了,而心底可不敢照做。因为指不定他隔天醒来时,又得看见容庭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块脸,随后眼底带着厌恶地说道,滚出去。
也就三个字,并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他的手指按动e键,随后屏幕跳转到“音乐”那栏。他上下滑动着寥寥无几的几首歌,看到一串数字与字母混合的音频时,眼神微动,情不自禁地按了下去。
“少爷,您还是回去吧。”
“我陪你睡。”
“......我不需要您陪。”
“难道你忘了吗,你小时候很怕黑,刚来那一会儿,你一个人不敢睡,三更半夜的时候总是跑到我的房间里,让我陪你睡觉。这些你都忘了吗?”
“忘了......吧。”
“我可没忘。这是你小时候欠我的,现在我想补回来,你愿不愿意?”
他按下暂停键,然后选择了删除,在“是”与“否”的选项中停留了许久。最后他抬起头,关上了手机。放眼窗外,不知怎的,明明雨刷器依旧来回地晃动着手臂,但他眼前却一片模糊,看不清前方的车辆,也看不见路边来回的行人。一定是机器出了故障,一定是这样的。
从公司出来时,天已经完全变黑。随着冬天的渐渐来临,明明才六点左右的天空就像被墨汁泼过的那样漆黑。等到他拿完文件走出来时,门卫说幸好你来了,原本我都要下班了。成珏问他,这么早?他解释道,周末上班算是额外加奖金的,然而一般没有人会工作到很晚,所以他就提前关门离开。
回去的路上竟是一片顺畅。
雨停了,地面上大大小小的水洼反射着路灯的光泽,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倒是天空中几点微弱的星子有些寂寥。
他很快地回到容家,正欲走下车门时,突然接到了一通来电,上面映出的两个字登时让他觉得惊异。
少爷。
他从来不会主动给他打过电话。
他立刻接听起来,然而里面传来的声音却并不是容庭。
是之前那个声线干净的男生。
一阵欢声笑语响了起来,背景音乐隔着手机他都觉得震耳欲聋。那个男生说得很大声:“是成珏吗?”
成珏心里说了句废话,然而依旧故作淡然地说:“我是。”
“哦......现在他还在洗澡呢,他让我跟你说啊,你今天晚上别回来了,在公司住一夜,然而明天啊,差不多九点左右再来他的房间,把文件交给他。”他说着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到时可是有工作的,你可别忘了。”
成珏将手机攥得紧紧的,手背上已经隆起明显的青筋,但仍要镇定地说:“好。”
“那好。”就在这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开门声,容庭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语气是对他不曾有过的温柔,正亲昵地叫了声:“宝贝。”
嘟,嘟,嘟。
电话被人挂断,传来忙音。他放下了手机,看了眼三楼某一处亮着灯光的房间,然后回过神来,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