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叹气。
明诚上体育课,看见操场上熟悉的背影,撒欢儿跑上前一拍:“大哥!”
那人转过身,笑着应一句:“唉。”
明诚吓一跳,认错人了,这人跟明楼有五分像,背影简直一模一样,连他都认错。他一脸尴尬:“对不起认错人了……”
那人看明诚身上的运动服,上面缝着名字:“明诚?你是明诚?”
明诚挠后脑勺:“呃,我是。您是?”
那人拍拍他的肩:“那么你叫我大哥,也是对的。我是谭溯嬴。”
明诚仰脸看他,原来这是被休了的姐夫啊……
谭溯嬴的笑意温和清浅:“明楼在法国经常提到你,还说你跳了两级。”
明诚不好意思:“……我本来上学也晚,不抓紧时间不行。”
“你哥很为你骄傲。”
明诚很震动:“真的吗?”
谭溯嬴点头:“真的。”
明诚对这个陌生的大表哥更亲近:“您去家里喝茶吧!”
谭溯嬴没回答,只是观察明诚。明诚大大方方站直了,以便对方能观察得更仔细。最近他偷偷量身高,很好,有长。
谭溯嬴道:“你老师在喊你。”
“大表哥我去上课了。”
谭溯嬴一听“大表哥”三个字,微笑:“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明镜大概属于具有钢铁意志的人。她绝对不答应明楼留在国内。
“我不是笨蛋。这几年就这个局势,中国是迟早的,上海也是迟早的。你如果出去,留在外面,我们明家还能留着希望。你说对了,我的确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如果你能好好地呆在法国,我也能放心去走我自己的道路,难道不好吗?”
明镜的话徘徊不去,搅得明楼心烦。他取下眼镜捏鼻梁和太阳穴,懊丧出门忘记带薄荷油。咖啡厅里人不多,对面的光一暗,显然坐下了个人。明楼睁开眼,一怔:“谭溯嬴?”
谭溯嬴笑着点头:“我回来了。”
明楼打量他:“你什么时候到的?”
“就今天。”
谭溯嬴左右看看:“你等人?”
明楼神色如常:“没事儿,做点投资干点私活。”
谭溯嬴了然:“那我不多打扰。”他起身想走,明楼道:“什么时候来家里吃顿饭?”
谭溯嬴笑:“吃饭就不必了。”
明楼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能说什么?谭溯嬴为什么回国他知道,为了相亲。谭守春认为谭溯嬴不能再单下去,安排了好几位大家闺秀。谭溯嬴不反对,也没同意,接到电报就回国,快到上海才在船上给明楼拍电报。
谭溯嬴那时候跑到明家坐着,明镜给他倒一杯咖啡,他能默默喝一下午。明镜后来只倒半杯,三分之一,他还是能喝一下午,坐在沙发上木呆呆地看明镜练钢琴。
明楼看自己的手。
如果以后爱上什么人……要抓在手里。他握住拳头,狠狠一攥。
明诚打了巨大的喷嚏,在教室里回荡。老师同学都看他,他咳嗽一声:“抱歉抱歉,没忍住。”
谭溯嬴走后,不久又来个人。微胖,中等身量,长袍皮鞋,腋下夹个公事包,上海滩最常见的乏味的经纪人。他一见明楼,带着职业笑容迎上去,两人对着坐,摊开一张张文件。
一个小开,一个经纪人,要投资还是倒货,一目了然,很不稀奇。
出于对明楼的保护,明锐东出事之后明镜再不让他出席社交场合。后来送他出国,上海只知道明镜有个在国外的弟弟,一般也闹不清楚这个弟弟长啥样。
这对明楼倒是有利。
他把一个公事包交给中年男人,两人交谈一下,各自离开。
上海空屋子多,要租房却很难。首先不能是单身男子,其次必须有“殷实店铺具保”,在上海有产业的人当保人才行。明楼悄悄经营了一家木器店,位置装潢规模一切都很低调。店主人叫“张洞观”——就是他自己。原本王庸是想开个书店,明楼改成木器店。木器店可以为党政机关和潜伏同志提供家具及生活必需品,搬家转移之后的旧家具能很快处理掉。好好经营,盈利也是一项收入,可作活动经费。
王庸当场就竖着大拇指冲明楼比划:“精打细算没有赢过上海人的。服。”
明楼接受他的敬佩。
具保的事情办妥,明楼选址,武汉来的人一一考察。选了十九个地方,层层筛选剩下九个。
这一忙就忙到了六月下旬,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农历五月廿日,分龙日。明台最爱的节日,因为可以放假,无节制地玩水。明台率领一队小屁孩人手一只脸盆咣咣乱敲,嘴里喊着“二十分龙廿一雨,水车搁拉弄堂里!”消防水车,各项消防器具摆在街上,算是上海全民“消防日”。谭溯嬴相亲接连失败,谭守春大发雷霆,谭溯嬴趁着分龙日出来散心,正遇见明楼和明诚到处找明台。
“兔崽子这次真要教训他。”明楼嘟囔。
明诚翻个白眼,说说就得了,你什么时候真教训过明台。
谭溯嬴溜达过来:“咦,你们俩。”
还没跟谭溯嬴打招呼,明台“脸盆队”从人群里钻出来,肆无忌惮制造杂音。谭溯嬴看见明台的小身影乐了:“这是你们家老三?”
“嗯。”
脸盆队又跑远,明楼一挥手:“今天让他追逐自由吧。”
谭溯嬴对明诚道:“我想起你们大哥小时候了。那时候孩子多,他可是最厉害的。”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