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只觉自己整颗心被提到了喉口,满腔濒临崩溃的恐惧再也抑制不住,倏然大喊一声,朝那道影子疯狂奔去。
那影子却似受了惊,被这一声震喝催得猛力挣动起来,却仍难以移动半分。
分明只几秒钟的光景,却似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最后几步的距离,穆峥甚至胆怯起来,直到转过树干,看到那人低垂的头,终于再也忍不住,猛地抱着裴昭闻大声恸哭起来。
那瞬间的仓惶与恐怖稍稍褪却,穆峥很快察觉到了异样,喷在他耳侧的鼻息灼热得骇人,一摸颈侧,却是冰寒刺骨。
“裴昭闻,裴哥,你醒醒……”裴昭闻已然没了意识,却仍在勉力挣扎。穆峥一面在心中绝望地祈祷,一面将照明灯开到最大,检视他身上的伤。
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泛了白,脸上多处磕蹭。除此之外,最严重的外伤应该是左脚踝那一带,肿得尤其厉害,关节明显的错位,应当是骨折,小腿外侧裤腿划破了,刺目的血迹暴雨也冲刷不尽。
穆峥颤抖着手,将裴昭闻扶起来,这才发现他方才的挣扎竟是因为试图在树下一块尖利的山石上割断手腕处的绳子,整个手掌都被磨得鲜血淋漓。
泪水又忍不住决堤,穆峥一面唤着裴昭闻的名字,一面抽出军刀割断了绳索,单手将人负于背上,在旷野里艰难地寻找着出路。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唤,肩头细微的喘息声渐渐急促了些,一道嘶哑的声音轻弱地道:“我在、做梦吗……穆峥……”
穆峥竭力喘口气,将人往上托了托,在暴雨中分辨着方向,声音却是笑着的:“没有,裴哥,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去,回家……”话音到最后,已带了哽咽。
裴昭闻恍惚笑了一笑,滚烫的气息呵在穆峥耳边:“你背我、像以前一样……不、你的手……”即便他自己都一脚踏入了鬼门关,烧得神志不清,却还惦记着穆峥左肩久未痊愈的伤,左手艰难地移动着,摸索到穆峥手臂握住,感觉到他果真没有动用到左臂,竟似欣慰地笑了笑:“你、听话……”
“我听话,”穆峥哽咽着,泪水与雨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你也听话,不要睡,很快就回家了,啊?”
“回、回家……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分、分手……”
穆峥呼吸一滞,犹如万钧山岳重重压在心头,只觉这人敏锐得可怕,他哑声道:“你不怕吗?我这样……一个疯子——”
裴昭闻将脸颊贴着他的耳廓,极缓慢地蹭了蹭,呓语般断断续续道:“怕、什么……我爱,你、爱你……”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又缓缓低弱下去,“如果我……残了、傻了……你还、要么?”
穆峥呜咽着道:“要,我要。裴哥,你不会有事的。”雨还在下,这一夜,怎么这样漫长——
在他的背上,裴昭闻渐渐闭上了眼:“嗯……就算、你、疯了,裴哥也爱……爱你……命也、给你——”
“不要睡,裴昭闻,你不要睡,”背后再无声息,穆峥止不住泪如泉涌,恸声大喊,“啊——啊——啊啊——”
天光乍破,晨光熹微的山道上,两辆车一前一后平缓地驶过,是方才从山上下来的游客。
前面一辆银色的越野车里,后座只有一名年轻的男人,他的女伴在紧随其后的那辆不起眼的商务车中,执意不肯与他共处一室。
“咦?”前座的司机忽然惊咦一声,降低了车速,“懿少,前面好像有人。”
邵懿臣闻言摘下墨镜,不耐烦地往前望去,恰好看到百米外,山路一侧渐渐冒出头的影子,待他的车子接近了,那影子也正好力竭,一头栽倒在路边。
邵懿臣难得冒出点兴趣,昨夜下了那么大的雨,这谁作死在荒山野岭里头浪。
司机停了车,替他打开门,邵懿臣便迈开他那双矜贵的腿,在倒在路上的那倒霉蛋旁边停下了,这才发现,倒霉蛋原来有俩,一个背着另一个。
嫌弃地伸脚尖踢了踢,上面那人便滚了一滚露出脸来,居然是认得的——情敌的脸,恐怕要记上一辈子!
邵懿臣挑了挑眉,瞥了眼后面也紧跟着停下来的商务车,脸上露出个玩味的笑,灰色的眼睛里恶意满满:“有意思,带走!”
第三十五章
邵懿臣挥手让司机把人弄上他的车送去医院,自己则兴致勃勃地跑到后头去敲那辆商务车的车窗。
林雅见车停了,正开了车门要下来,被他阻止,只看到邵懿臣的司机把路边两个满身泥泞狼狈不堪的人依次塞进了车里,邵懿臣坐进来,靠近她肩头,指着那边说:“日行一善。”
等到了医院,看到了被邵懿臣日行一善的人是谁,林雅简直吓得半死,脸色煞白,直到裴昭闻被推进了急救室,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邵懿臣见她这模样,当即后悔不跌,围着她团团转,安慰人的话也不会好好说,咕哝道:“骨头硬得很,死不了啦!”惹得林雅狠狠瞪了他一眼,顿时身心舒畅神清气爽。
穆峥向来警觉,一时力竭昏迷,在往医院来的路上便醒了,一整夜的奔波,心神巨耗,又淋了雨,很快也起了高烧,但神志尚还清醒,先联络了保镖,又拨了电话给穆景曜,请他来一趟s市主持大局。
然而病也病得不安稳,烧得头脑发昏也不肯合眼,直到数小时后,裴昭闻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安置在他旁边,林雅告诉他没有生命危险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