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陆云无意中目光一闪,看到屏风后面一张春凳上散落着一些衣衫,他心中一动,除下夜行衣,拭去身上水痕,将夜行衣塞到门口地毡之下,然后走入室内,拣了一件衣衫穿上,这件衣衫十分不起眼,想来一时片刻,不会有人发觉丢失。然后他转到屏风之后,闪身躲到床底,握好尖刀,等待江哲归来就寝。
过了不多时,另一面的房门打开了,两个人走了进来,陆云只能看到那两人的腿,前面那人身穿青衣,似是下人装束,后面那人却是青袍曳地,衣衫华贵,两人都没有走入屏风后面的内室,那衣衫华贵之人坐在锦墩之上,道:“公主已经和段将军谈完了么?”陆云心中一颤,知道这人正是江哲,他的声音清雅,语气温和随意,全然没有掌握重权之人的傲慢口气。另一人恭恭敬敬地道:“公主令萧大人传言,想和您见面详谈。”这个人的声音冰冷无情,但是又带着一丝温和,仿佛冬日里的一丝和风,陆云猜测这人定是邪影李顺,更是放缓了呼吸,不敢露出一丝声息。
那人站起身来,道:“公主相召,我们过去吧,想必段将军已经有了决定。”
这时门外有人冷冷道:“不必了,江侯爷,我林碧已经来了。”说罢两人推门而进,只听声音,陆云便知道是林碧和萧总管。
双方见礼之后,林碧开门见山地道:“江侯爷,我想请你网开一面,放过段将军,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江哲不紧不慢地道:“殿下有故旧之情,哲心中明白,只是段将军昔日乃北汉大将,皇上和齐王殿下对其都有留心,当日我宽释段将军之事,皇上得知之后虽然没有怪我,可是也是叹息不已,说这等名将,却被我放过了。”
林碧冷冷道:“当日你就是强留下段无敌,最后也不过是留下一个心死之人,他是绝对不会归降的。”
江哲淡然道:“我清楚此事,沁州军皆是龙将军部将,忠于刘氏,且和大雍结下深仇,段将军又是择善固执之人,当日是绝对不会投降的,所以我终于放了他一条生路,幸好他也是守诺之人,没有辜负我手下留情的美意。”
林碧语气软弱了一些,道:“既然如此,今日你何必还要为难他,他是不会和大雍为敌的,他所求的不过是隐居田园。”
江哲笑道:“若是如此,只怕可惜了段将军的本事,他若肯归降,必能封侯拜相,何乐而不为呢?”
林碧无奈地道:“段将军本是无心功名之人,他有意在谭将军故里隐居,你若不放心,最多安排些人监视就是,他如今心灰意冷,就算你强留他在朝中,也派不上用场的。庭飞和麾下四将,如今只有他一人尚存,他是不可能归降的,你应该清楚,沁州、泽州两地军民之间的仇恨,想要化解不是十年八年的事情,段将军既然无心和大雍为敌,你若强行软禁他,只恐不妥。”
江哲似乎思索了许久,终于道:“既然公主殿下为他缓颊,我便再放纵他一次,不过殿下却要保证段将军不会生出反意。”
林碧淡淡道:“我们都已经降了,难道他还会树起叛旗么,他只是想寻个安身之地,他乡虽好,不是故乡,他这次冒险回来,想必没有料到这么多年,你还记着他的存在。”
江哲叹息道:“忠臣义士,永铭人心,我怎会忘记。段将军想到谭将军故里隐居,这样也是好的,谭将军身后萧条,有段将军照顾他的坟茔,最好不过。”
林碧闻言冷冷道:“当日将谭将军从武庙春秋祭祀中除名,你不也是赞成的么,若是当初你肯进言,焉能至此。”
江哲淡淡道:“谭将军为人我素来仰慕,那些朝廷的春秋祭祀虽然珍贵,可是谭将军的性情怎会看重,与其让人怀着恨意和不敬去祭祀他,倒不如让他在一个清静的所在好生安眠。”
林碧默然,只觉得此人所言倒也极有道理,时间已经太晚,既然段无敌的事情已经解决,她起身告辞。临去之时,林碧突然问道:“江先生,南楚陆灿是你的弟子,有朝一日,两国交兵,你将如何待他?也会是这般斩尽杀绝么?”
江哲似乎犹豫了一下,道:“我自然希望保全他的,只是我这个弟子心性坚毅,只怕是死而后已,我虽然希望他至少能够像段将军一般归隐,恐怕也是没有可能的。”他并没有正面答复,可是其中的含义却很清楚,陆云心中一寒,更是握紧了匕首。林碧闻言微微一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