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立刻臭了下来,回了一个“行”字,一把按掉电话。
他看向未明:“公司那边有点事,我先过去一趟。”
未明在心底“哦”了一声,面上表示理解地点头。
互相留了电话号码,未明把尚清诚送到家门口,目送他下了楼。
他关上房门,面上的表情如梦似幻如魔似鬼,在门前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才惊醒般抽出一根烟来。
在送走尚清诚时,他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不是细微得难以察觉的放松,那种感觉如此鲜明,瞬间席卷了全身。未明抬手捏了捏鼻梁,有些手脚无力。
“为何旧知己在最后变不到老友……”未明脑海里忽然闪出这句歌词,又自己接了下去:因为他们成了炮/友。
炮/友——ròu_tǐ上的交流总是简单、赤/裸、直接而有效,但面对两方都有账要和对方算、且多年未见尚未熟悉的情况下,就不是那么可取了。
何况那个人,是故友,是暗恋了三年,又被他强制性遗忘的人。虽然显而易见的是,他并没有忘掉。
何况那个人的存在,如此鲜明地提醒着他过去种种不愿回想的岁月。
一贯在感情上不正经也不认真的未明,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尚清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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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明转到g城读高二,是顺了梁幸雪的意思。
她大概在g城又和哪个男人看对了眼,魏章又刚好在g城有那么些工作要处理,便把他带了过来。
未明进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未明人格魅力震慑校长,而是金钱的美貌俘获校长的芳心。
魏章和梁幸雪缺父性母性,缺夫妻感情,缺相知相惜相爱,缺温柔温暖温情,却唯独不缺钱。
这也是他们伟大婚姻的崇高目的之一。而这些目的让他们的婚姻是如此的牢不可摧,像他们在婚礼上宣誓那般:“只有死亡才能将你们分开”。
未明于是在老师的特意关照下,让学生们给他单独腾了一个角落来放他的座位。那是个不易被关注的位置,即使后临饮水机,但却恰好是学生接水转身时不易察觉的死角——便得以清静地过了最初几个星期。
直到有人来搅乱他的高中生活,也搅乱他手中的笔。
“你要看?”
“嗯。”
“拿去。”
两人一俯首一仰头对视着。
俯首的看见对方发丝下,漆黑发亮的眼睛藏着别样的光彩,像璀璨热烈的火光。
仰视的看见对方长长的睫毛下是远海冰冷的海水,海水里倒映着自己眼里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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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明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这从他的小说中就可以清晰地读出来,尤其是他早期的小说。
你看他早期的文,看那些文字,它们像从远古洪荒中狂奔而来,携着满身岁月的光辉与天地之初最纯粹浓烈的爱恨。那是如今再难寻的深刻感情,深刻到你能凭此爱恨痛饮一生,凭此爱恨直面整个世界。
少年意气与fēng_liú,满腔锐意与激情。一个冷漠的人,写不出这样的一生。
一手把未明从劈劈文学站无数作者中挖掘出来的回盗,在封笔前发表了最后一篇文章评论未明前期的作品:
“……他的这几部小说中主角都是“虽千万人,吾往矣*1”的性格,这很好,有一种鲜明的性格总好过千万种性格揉到一起,揉成一团白面人……
“……但他有两点不好。一是收放不自如。他往往写到兴起便不管不顾地大抒特抒一番。抒得好是好,才气惊人,单独拎出来是能让人拍案叫绝的。但放在小说中,就是格格不入的一堆黄金,色彩上可说是艳俗……
“二是锐气太重……他的文章,一看便知是少年所作。愤懑太过,肆意不足……”
“愤懑太过,肆意不足。”这八个字可以概括未明的少年。
他的成长艰难而孤独,没有父母的引导,又因为难在一个城市久留,也没有朋友的陪伴。
像一条误入深海的淡水鱼,不可思议地存活下来,却将承受不适应的海水与巨大的水压。没有同类,鱼尾摆动时激起的波动转瞬被黑暗吞噬尽,得不到任何深海鱼的理解。
踽踽独行。
他用了整整二十年来寻找一个活法。
这是在算不得多么可怜与悲惨,不计其数的人终此一生都在反抗与顺从中徘徊犹豫,浑浑噩噩地跟随众人的脚步从少走到老,最终平静而茫然地迈入死亡之境。
未明本该与他们一样,或者更悲惨一点,怀着阴戾和不甘死去。但所幸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2,并未特意给他一个悲惨的命运——上天拿了他前二十年的好运,换了一个十六岁寻找到在深海中存活方法的楔机。
——他遇见了尚清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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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清诚。未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有点女气,清城和倾城谐音,如果乍听见这个名字,八成会以为名字的主人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未明边想着,边按掉手中的烟,点起下一根,摇摇头走向书房。
他需要时间来整理一下情绪,最好想清楚,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姿态面对尚清诚,和以……想从尚清诚身上,得到什么样的回应。
倾城妹妹,他在心底调笑,你要是个女的,我们就能永远保持纯洁的朋友关系。
多好啊。
回到电脑前,头像又在右下角疯狂地闪烁起来。未明下意识地皱眉,直觉没有好事。
白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