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小时已经是个奇迹了。

任行之的伤势本是三人中最轻的，但这时他却是最难支撑得下去的。

下了一夜的雨，雨水顺着废墟滴下，凌小宇和柳开源埋在下面，侧头就能喝到地上的积水。有了水，人类的生命就将大大延长。正常人光喝水不吃东西也能支持七天。而任行之卡在中间，他的头悬空，水滴顺着水泥块从他胸口流过，他恰好喝不到，而身上的伤口又流了不少血。支撑到现在，嘴唇已经是干裂得起口了。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眼前金星乱冒，幻象横生。

生命就要结束了吗？任行之凝望着下方凌小宇的面庞的轮廓渐渐模糊，渐渐变成化蝶双飞的景象。小宇儿，别了，来世愿化蝶，比翼齐飞。他的脑海里响起竹笛声，仿佛听见凌小宇击节唱着“花儿朵朵开，蝶儿翩翩舞；蝶爱花之香，花爱蝶之舞……”

突然，任行之感觉唇边有温暖、柔软而湿润的东西，似乎有水进入他的嘴。一时间，眼前幻象顿消，他张开眼睛，微弱的光线中，凌小宇的眼睛与他相隔不到三厘米，反射着亮晶晶的光泽。而他的舌头正在自己干涸的嘴唇上舔着。

凌小宇见任行之张开眼睛，又侧头吸了一口水，然后尽力仰头，送到任行之口中。他这样动作，是极其艰难的，每一次都得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他用自己的嘴吸到水，然后再过度给任行之。他也不在乎由于自己用力，身上的伤口流了多少血。终于，随着血液的流淌，他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他含着的最后一口水，还没递到任行之口中，就昏死了过去。

“宇儿，宇儿……”任行之轻轻地呼唤着，眼泪不停地滴在他的脸上。

又过了几个小时，在废墟下的人度日如年，几个小时犹如几个世纪那样漫长，而凌小宇毫无反应，令任行之悲痛不已，随着身上伤口流血，他又开始出现缺水反应，感到生命又在渐渐离自己远去。

任行之的心中一阵惨然，难道，小宇儿拼尽了生命，为我度过来的一点点水，也终究不能挽回两人的命运吗？这样也好，我们可以同穴而归，来世化作双飞蝶，无拘无束地在蓝天下飞舞……

就在又一次即将到达生命极限的时候，上方终于传来了一点动静。

“七哥，小宇，你们听，”柳开源惊喜地道，“好像是大哥的声音，他在外面叫我们。”

任行之精神一振，连忙凝神听去，果然能隐隐约约听见雷震洲呼叫他们。

“我们有救了，宇儿，听见了吗？坚持住，一定……”任行之极力垂下头，想碰碰他的脸，唤起他的意志。但凌小宇此时已经晕了过去，他没抬头，任行之的头再怎么低垂也够不着接触到他。

只觉得上方堆积如山的物体在逐渐减少，阳光渐渐透进来，已经能听见外面人声鼎沸。柳开源用尽最大的力气呼喊了一下。

“啊！下面有人，还活着。”只听见外面有人惊呼，然后在喊人帮忙。

雷震洲急忙跑过去，大叫着，“七弟、十一弟！”

这次雷震洲的声音很清楚，二人精神又是一振。

柳开源呼叫道，“大哥，大哥……是我们。”但是他先前已经把力气用尽，这时声如蚊蚋。

雷震洲侧头听了一会，似乎听见了什么。“苍天啊，苍天，真的是他们，他们还活着！”他激动得跪在地上。

任行之最先被抬出去。然后救援队搬出他身下的水泥板，只见凌小宇已经完全是一个血人，压着凌小宇的水泥板也满是鲜血，下方地上积着的雨水，也全都被染得鲜红一片，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任行之想着自己先前喝的水，一定饱含着小宇儿的鲜血，再见着他毫无知觉，生死未卜，心中悲痛欲绝。

三人被担架抬出来，放到空地上，立即有人给他们输液施救。

“大哥……”任行之努力对雷震洲做出一个微笑。

“太好了，太好了！”雷震洲一手扶着一个担架，这位坚强的老人禁不住热泪纵横，“终于把你们救出来了……感谢上苍……”

任行之和柳开源一辈子都从未见过他们这位大哥流泪，此时真情流露，大家劫后重逢，心中激动，无以言语，亦然同时垂泪。

此时天空中又开始下雨，似乎连苍天也为他们这种珍贵的情感所打动。

☆、第五十三章生死相随拨开云雾见天日

余岳九一边看着电视里的赈灾报道，一边不厌其烦地拨着雷震洲、柳开源和任行之的电话号码，尽管一直都打不通。心里把老潘咒骂了一千遍了，这个死老潘，一点情面都不讲，不要自己进山也就罢了，还让两个警卫员跟屁虫似的跟着自己，弄得他都不敢出门，别人还以为是看守犯人。

电视里的报道令他触目惊心。绵阳辖区范围内的北川县，县城几乎夷为平地，而北川县城距离柳开源的研究所就隔着几匹山头，论直线距离还不到二十公里。但他现在毫无办法，只能坐等老潘的消息，这令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已经是十三号下午，成都、重庆和绵阳城区的无线信号已经恢复了，联系到重庆的杜刚、任盈盈等人，他们马上就驱车出发向绵阳开来；余开说民航暂时停飞灾区，他们只订到十七号的机票，柳婉约听说自己父亲音讯全无，早已经哭得天昏地暗了。唯独给王夏桃和凌小宇打电话一直没反应。

傍晚，余岳九来到绵阳九洲体育馆看望安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