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现在想抽身,晚了。”刁主簿满嘴苦涩道:“永乐八年的黄册,就是我主编的。你说我还能置身事外么?”
“先过去眼下这一关,日后再慢慢想办法吧。”蒋县丞也叹口气道:“你去劝劝他们别闹了。跟魏知县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唉……”刁主簿郁闷道:“你也帮着跟姓魏的说说,别让他把奏章发出去。”
“嗯。”蒋县丞点点头道:“我们分头行动。”
谁知两人都碰了钉子……
蒋县丞那边,魏知县根本不听劝,一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的架势,要跟大户们死磕到底。
刁主簿那边,乡绅们也认为魏知县乃虚张声势,要是这样向他低头,日后富阳县不成了他的天下?!他们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不要命的官……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就算出了事儿,也是五个粮长倒霉,跟大部分乡绅没关系。所以他们感受不到那种切身的恐惧,自然可以向五个粮长没口子保证,有我们在,一定不会有事!嗯,放心吧,一定不会有事的……
粮长们自然惶惶不安,但他们不敢犯众怒,只能死撑着……直到他们听到一个消息,冷面铁寒周臬台,极可能已经微服私访至本县了!
许多人都看到一个穿青布道袍的外乡中年人,在两个伴当的陪伴下,沿着富春江步行而上,每逢村镇便走街串户,寻访冤情,跟传说中的周臬台完全吻合……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而且据说魏知县也得到消息,命石匠日夜赶工,准备在周臬台抵达县城前,将那些石碑立起来!
刁主簿几个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据说有粮长跪在李晟爷爷面前,求他放一条生路。还有粮长吓得悬梁自尽,幸亏被发现得早,才保住一条老命。
刁主簿更是放狠话说,要是他们几个进去了,就把乡绅们隐瞒土地、寄名绝户、巧取豪夺、倒卖库粮的旧账全翻出来,大家一起完蛋!
见敌人还没出招,后院已经起火,乡绅们不得不好好商量一下,到底该怎么办了。
这天过晌,十几名有头有脸的乡绅地主,齐聚环山乡李家。李家老爷子的两个儿子皆进士及第,长子在四川任布政使参议,次子乃当朝太仆丞。一门两进士的荣耀,哪怕在浙江这样的科举大省,都极为罕见,本县乡绅自然公推李老爷子为首了。
李老爷子七十多岁,头戴东坡巾,身穿栗色蝙蝠暗花氅衣,举手投足都透着德高望重。只见他捻须缓缓道:“想不到,这位大老爷脾气还真不小……”
“其实真不怕他闹腾,关键是那冷面铁寒来了,这个人太可怕了。听说京师小儿夜啼,百姓辄呼‘冷面铁寒来了’,便能吓得小儿立即收声。”坐在他右手边的是王家老爷子,因其子乃刑部员外郎,是以坐了本县乡绅的第二把交椅,“要是这节骨眼上闹出事来,怕是不好收场。”
“可是都闹到这一步了,”坐第三把交椅的于老爷子,代表众人问道:“我们的颜面往哪搁?”
“让他道个歉吧。”王老爷子道:“让人传话过去,只要他魏源来给李老哥陪个不是,一切都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