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黛色云锦衣外披狐裘,一派矜贵端庄势头。浅笑靥靥,发髻中玛瑙凤形步摇轻轻晃荡。
玄北并未抬头,“怕是母后心有他事。”
茹太后但笑,“自你父王去后,母后已许久不曾亲下厨,今夜一时兴起,为你备下羹汤,但愿还可入口。你且用些,莫要忘了歇息,母后便不再误你时辰了。”
寥寥数语罢,太后不再多言,款款而去。
玄北扫一眼两盘桂花糕,眸光深沉。
“咕——”
身旁少年郎眼巴巴盯着吃食,呢喃出声:“我饿了。”
伴君侧数十年的颜老公公立马掀起眼上老褶皮子,朝他递去一抹眼色。
半大少年瘪嘴,又委委屈屈地道:“奴才饿了。”
玄北抬眼望去,神色松动,“过来。”
他即刻喜滋滋的走过去,伸手就要抓点心,却反被一只粗粝温热的大手捉住
颜老公公眼皮一跳,悄无声息地跪地请罪。
身套宽大墨绿宫服的孩子披着头发,乌黑发丝犹如绸缎顺滑,发梢打细小的卷儿。肤白盛雪,眉目灵动艳丽,十四年岁八//九的身形,五岁心性。
正是三日前玄北带入宫的虞子矜,闻名宫廷的小狐媚子。
颜老公公捉摸不透玄北王的用意。
无人知晓。
他不过是奉命教导他那些宫中繁琐规矩,可这孩子的确聪慧不足,记不清桩桩件件,就是站在当今天子身前也是拉扯衣袖拨弄手指,着实不成样。
王既不追究虞子矜没礼数,也不命老公公停下日日的说教。
虞子矜白日殿中伺候,夜里好似又宿于龙榻,时时刻刻伴于王侧,又没名没分。
颜老公公不敢轻慢虞子衿,也不可放纵他总以下犯上,心中暗暗将人当作年幼小主对待。
三日下来,孩童好歹知晓君臣论事不可插话,唯独瞧见好吃好玩的稀罕物什轻易忘本,无知无畏的就想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帝王之物又怎容许黄毛小儿觊觎?
颜老公公思绪百转,不知自己寿命几何,是否将终于此子。
“王恕罪,老奴无能。”颜老公公敛眉垂眼,恭顺请罪。
“原本就是个顽劣稚童,短短三日能这般规矩已属难得。”玄北笑,只道:“通晓些人事足矣,倒不用称奴才。你只管束他知事,强求无益。”
颜老公公暗暗琢磨这字句,抬头瞧见那小主子不知何时坐于大王腿上,新奇把玩毫笔,张口去咬抵在嘴边的桂花糕。
心下大骇,面上不动声色,颜老公公识趣退下。
宫殿之中只余一盏明火,一双亲热人。
“口渴。”虞子矜丢开笔,大眼紧锁雪梨菱角汤,这回并不伸手,只巴着玄北衣袖摇又摇。
玄北摇头:“这汤喝不得。”
虞子矜不听不信,像柔软无骨的猫儿从他怀里钻出来去端汤羹。
玄北微微眯起眼,煞相半露。他抬手一扫,白玉瓷碗应声而碎。汤汤水水泼落在地,半点热气也不出。
虽说铃族之人个头瘦瘦小小,虞子矜如今的模样倒也不如。
大半因他全靠残羹冷炙半饥半饱生存,故而干瘪无肉、贪吃懒动。
十四年来个中艰苦,自是不仅仅是虞相虞清安口中那样云淡风轻的。
他无谓冷热,不过口馋,此时见上好雪梨汤尽数倾地,一刹那便眼罩水光,转脸颇为凶狠的盯着玄北,宛若护食的幼崽。
守在殿外的小公公惊闻声响,惴惴不安出声询问:“王可安好?”
“无事。”玄北与虞子矜对视,边道:“令御膳房呈些热汤热食来。”
“诺。”
听得外头公公应声离去,虞子矜双眼明亮,迟疑片刻渐渐卸下仇恨的模样,又亲亲热热的去挨近玄北。
玄北又复将他搂入怀中,掂桂花糕喂他。目光触及破碎瓷片,轻声道:“顺孤,则昌。逆孤,必亡。子衿,你可记得了?”
口吻平淡温和,暗藏威慑之意,语重心长。
虞子矜转转眼珠子,吞咽下口中吃食,伸出舌尖舔舔玄北手指,白净的脸上满是温顺的依赖,纯然无害的模样。
“聪慧不及,敏锐有余。”玄北恶意捏捏他的脸。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吃食一一呈上,将不小的桌面摆得满满当当。
虞子矜动了动身子,伸长脖子左右顾盼,眼梢弯弯,欢喜非常。
不过他还顾及玄北,不敢贸然再夺食,只拿水灵灵的眼去瞅玄北。
“吃罢。”
玄北一手覆在他雪白的脖颈上,手指细细摩挲,心思去了别处。
寒风刺骨天,一碗冰凉去火羹。
这份情谁敢应?
这份汤,又岂是随口喝得的?
玄北冷冷一笑:桂花糕亦是先王心头好,当年茹太后三天两头下厨备糕,一式三份,先王与他与戈敏。现下先王已去,为他一人送两盘,何尝不是告诫他一该念兄弟旧情,二该畏自相残杀引亡灵憎怨。
“我——”虞子矜出声一顿,继而嘟嘟囔囔道:“奴才吃饱了。”
虞子矜揉揉鼓起的肚皮,心满意足的赖在玄北怀里,小小的打个哈欠。
“不必再称奴才。”玄北摸摸他的脸蛋,忽而闻道:“你识字么?”
吃饱喝足易犯困,虞子矜半阖眼,摇摇头。
玄北捉住他一只掌心纵横伤疤的素手,以指为笔写出一笔一划。
“我记不得的。”虞子矜倦意浓浓,声音又甜又软,犹如一汪温流。
“早晚你会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