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延清因为是公认的受害者,成了众人安慰的对象;而罗爽的反插一刀被认为是卧薪尝胆,他一夜之间以肃清棋坛的功劳成为正义的化身。
魏柯和李法天坐在阳光普照的游乐园里。下午三四点钟,日头虽然灿烂如金,照在人身上却已然有些凉了。远处,小孩子的笑声纯净得不真实,扩音器里放的歌曲让魏柯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恍惚间来过这里,那个他很想去、却没有去成的游乐园。
魏柯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晒着太阳,听着儿童歌曲,手里把玩着一个气球,是李法天给他买的。李法天还给他买了一个冰淇淋,冰冰的,甜甜的,混着草莓味。
魏柯时不时东张西望。李法天注意到他的动作和婴儿车里的婴孩是一样的。第一次感触到这个世界的人才会有这种好奇、敏感和耐心。
他全情感受着他没有亲眼所见的春天,只有一次分心,是问李法天:“小榆和程延清下的怎么样?”
“我出来的时候,听到电视里说他赢了。”
魏柯有些意外,然后又笑了一声,面带骄傲。
“你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李法天瞅了瞅他,不敢把话挑明。谢榆已经彻底成长起来了,他甚至可以凭自己的实力挑战程延清,获得世界冠军。此时此刻,魏柯应该已经彻底意识到,弟弟不再需要他了吧。谢榆找到了自己的棋,还棋逢对手。
不仅如此,棋坛也不再需要他了。有一个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世冠诞生,如果他此时消失,谢榆也可以顶着“魏柯”的身份继续征战。
李法天不由自主握住了魏柯的手,心疼起了这个被命运开了玩笑的天才棋士。当他知道自己不再被需要、彻底被取代、即使消失也没有人发现,于一片黑暗中越陷越深……他一定惊慌失措地想要抓住什么,什么都好,证明自己曾经活过。
魏柯会抓住什么呢?
“其实……如果谢榆不肯回到他原来的身份,你可以跟我去学校。”李法天吞吞吐吐地建议。“你看,围棋之外,普通人的世界,也很美好的。”
魏柯失笑:“我已经联系了医院,准备手术。”
李法天错愕地松开了手:“我以为你来这里是想……”试着补偿自己没有经历过的另一种生活。
“不,只是做一个彻底的告别。”魏柯淡淡地解释。
他彻底放下曾经属于这里的某个人,接受他不再属于自己的事实。然后决定孤身一人,上路。
就在这时,李法天的电话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是严主任。
“你现在在哪里?”严主任的声音听起来严厉又急切。
“呃……我在游乐园。”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去游乐园?!”严主任瞬间爆炸,“……你是跟魏柯在一起?”
“是……诶!?你怎么知道魏柯……”
严主任冷笑:“你自己上网看看!现在都闹成什么样了!”虽然网上还没有扒到魏柯作弊的细节,甚至是大相径庭地往阴谋论上发展,但是校方已经隐约猜测到了真相——怕是那个“魏柯”根本不是真的,而是他们的在校生谢榆!谢榆作为双胞胎中的另一个代替魏柯上场,李法天遇到的那个抑郁症盲人,才是真正的魏柯!
如果真相公之于众,校方的声誉将受到严重的打击!必须在事发之前撇开关系!
“你赶紧给我滚回来!”严主任凛声道。
李法天放下电话,切换到微博,只是粗略扫了一眼,手就剧烈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魏柯觉察到她的不对劲。
李法天捂着嘴惊叫:“应氏杯上……谢榆被戳穿了!”
魏柯:“!”
谢榆狼狈逃回了b市。飞机一落地,老k就联系上了他,叫他乔装打扮一下再走出登机口碰头。老k接到谢榆以后,立刻拽着他往没有修完的地下车库走。谢榆即使没有上网也知道,身后早已洪水滔天。
他一坐上老k的车,就接到了程延清的电话:“我他妈让你等我,你跑什么?!”
“现在这个形势,你还是离我远一点……”
“魏柯在哪儿?!”程延清暴躁地打断了他的话。
作为谢榆最亲近的人,程延清后知后觉眼前人是个冒牌货,魏柯作弊可能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急切地想要当面质问真相。
谢榆不由得心寒。在他为程延清考虑的时候,程延清心里只有魏柯。
“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谢榆挂机,把魏柯的号码发给了程延清,然后删除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
虽然在这个时候计较这些没有意义,可是谢榆还是忍不住委屈:他走这一遭,除了骂名,谁会记得他?谁会记得他在应氏杯决赛中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扳老虎?没有了,他的功劳,永远地被一笔勾销。即使他谢榆在棋坛中终于有了真名实姓,也是永久地被钉在耻辱柱上遭唾弃而已。
上一回谢榆坐老k的车,还是四个月前,那时候他们既不是ecg的c位,也不是棋坛第一人,兜里面除了或明或暗的梦想,别无他物。时隔四个月,再度坐上这辆二手还不知三手帕萨特,两人依稀觉得时间不曾走过,自己依旧是那个一文不值的少年,离那些繁华的喧嚣很远。
老k没有问他关于他和魏柯的事,只是说:“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这条路走不通,就跟我一起走下路来吧。”
谢榆愣了愣,笑道:“你别扯了,我哪儿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