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辞发现石壁底下有一汪清泉流过,这泉水不见源头,仿佛自石壁中流淌而出,且由急而缓,渐渐静止成一面镜子,老老实实地躺在坑里。他盯着这汪水瞧了半晌,忽然间有所得——倘使将静止处视作源头,溯流而上,等同于水滴石穿,水流穿过石壁,汇入了另一方天地。
思及此,他凑近石壁细看,伸手拂开绿苔,果然发现石上刻了字。
“金施主,石壁上所刻是咒文吗?”那文字花里胡哨,含辞没认出来,便猜测是高人布阵留下的咒文。
金蕊听他这样一说微微一愣,正要凑上去瞧瞧,哪个胆大包天的狗崽子敢在他家门口乱画,谁知手还没碰上去,忽然之间触景生情,勾起了一段不堪的回忆,立刻临阵退缩,打起了马虎眼:“……大概是吧。”
金施主说完还煞有其事地将含辞拉开,让他不要研究那乱七八糟的玩意。
“这里的水源是隐蔽入口的……”含辞话才说了一半,看见金蕊抬脚将挡路的石壁一脚踹出了一个坑,只得生生将“阵法”二字塞回肚子里。
他完全是想多了。单纯的小和尚头一回觉得自己的思想并不单纯,太复杂了。
穿过石壁,映入眼帘的是浮石为造访者准备的第一份大礼,含辞成功地为它停留原地,呆成了一只木鱼。
一颗巨大的蛇首自地下破土而出,张着血盆大口,长长的蛇信弯成弓状,两颗尖牙上还挂着哈喇子,一双竖瞳聚焦于极微妙的一点,无论人站在哪个位置,都仿佛被它阴恻恻地盯着。
金蕊视若无物,将身边的木鱼和尚一拎,扔肩上扛了,踩着蛇信子往大嘴里走。含辞惊魂未定时入了魔障,居然荒唐地嗅到了美人香,心里敲锣打鼓,一些离谱的念头争着往光头里挤,差点破土发芽。
含辞慌忙念经,这一念就把金施主气笑了,金蕊为了吓唬他,故意将他放下来,道:“呆和尚,你念经吵得我耳朵疼,不扛你了。”
含辞原本被金蕊发间一缕美人香挠得心神不宁,光顾着胡思乱想了,还没来得及害怕,甫一落地,倒还松了口气,走了两步才惊觉自己这是在蛇腹中行走,霎时进退维谷。
自蛇首往内,周遭腥臭气味环绕不说,还越走越暗,伸手不见五指。
当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一段,忽然发觉周围死寂,完全察觉不到金施主的存在。含辞只好硬着头皮顶着光头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后,他明显感觉到路越来越窄,而腥臭味越来越重,一股死气扑面而来。
更为奇异的是,含辞发现两壁似乎在微微蠕动,这一发现再一次警醒他——他在蛇肚子里!
耳侧传来黏答答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在蛇腹壁上滑动,因为看不清路的缘故,他没看见自己脚下,只消再迈进一步,他就可以一脚踩进黏液潭子里,挥别一双风尘仆仆的腿。
就在这时,一双凉凉的手将他往边上一带,含辞一仰头,正好看见金蕊好整以暇的脸,眼底的小金花神气扬扬,在黑暗中嘚瑟地闪着光。
金蕊:“蛇肚子里可不能瞎走,走错了路,就成这玩意的腹中餐了。怎么,你们出家人心善,准备以身饲蛇么?”
含辞:“……”
见含辞不说话,金蕊又道:“手抓紧了,一刻也别松开,小心丢了命。”
这一番威逼利诱下来,含辞还敢不从?金蕊拉着小和尚,有惊无险地从蛇腹中出来了。
含辞回头一望——合着在蛇肚子里兜了个圈又回到了原地?出口竟然是和入口处如出一辙的蛇首!
若不是周围景色与先前所见不同,含辞真要蒙圈。
方才在蛇肚子里心安理得地拉着金施主的手的含辞出来之后无法心安理得了,慌慌张张地缩回了手。金蕊见状面上毫无反应,心里却阴恻恻地盘算着,待会儿看你不得巴巴地贴上来。
行了不到二里地,前方忽然没了路。说“无路可走”显然是不准确的,只是路不像是给人走的路。
前方是一道断崖,这崖断得忒不平整,像是狗啃的,不时有怪石凸出,活像是巨兽的坑洼的齿缝,而那横亘两崖之间的银丝,则像是齿间涎水。
怎么看都是一团银丝乱七八糟随意糊了一糊,金蕊却美其名曰“悬丝桥”。说实话,凭这副寒碜模样,冠以“桥”之称谓,实在是拒不要脸。
浮石的桥可以说是相当别致了。
金蕊在悬丝桥上如履平地,走了两步忽而停下来,转身望着含辞,微笑道:“小呆子,跟上。”
含辞愣了片刻,毫不意外地着了道,双脚踩在桥上时,立刻发现鞋底被粘住了,完全挪不开步子。而金蕊笑吟吟地立于原地,一动不动的,含辞差点理所当然地以为这货腿脚也被粘住了。
正不知所措之际,桥身忽然“抽搐”起来,一阵阵发颤。没一会儿,一坨巨大的黑毛蜘蛛从桥底下翻上来,提溜着八条毛腿,迈着小碎步飞速靠近了含辞。英雄诞生于千钧一发之际,金蕊掐准了时机,一脚将那毛腿蛛踢下去,毛腿蛛吊着一根长长的蛛丝挂在悬丝桥下面,随风转了两个圈,愣头愣脑地给转晕了。
含辞猝不及防被拦腰捞起,又一次挂在了“美人香”肩上。一回生二回熟,含辞被扛了两次,心绪平复不少,金蕊健步如飞,他此时瞧着悬丝桥,恍然间心胸开阔,蛛丝在崖间吐雾如云,尽管下方挂着数不胜数的毛腿蛛,瞧着依然轻盈若无物。凡俗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