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我肩膀的手又紧了一点,居然让我有了些微的疼痛感。
“可我已经死透啦。”我说。
“我求你别死。”他固执道。
这种事,就算是你江大公子求也无用啊。
到了这种时候,我多少有点释然了。
我艰难地摆摆手,有点不耐烦:“罢了,说不过你。我是要死的。你快走。”
眼前的人似乎是凭空消失了,剩下一片水汽氤氲,空荡荡的。四周突然又安静下来了,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可闻。
我在原地站了良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些什么,却感觉自己要在这儿等。
突然又有东西在背后窸窣作响,我回过身子一看,还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再转回身子,倏忽间,又听到大少爷的声音贴近我耳侧,柔柔的,千转百回,“我不走。你赶我我也不走。”
怎么又回来了?这人是个傻子吧?
我说:“你不走,留在这里干嘛?”
大少爷回答得理所当然:“陪你。”
我没好气说道:“我要死了你也陪?”
“陪。”
竟是毫不犹豫。
我有一瞬间愣住了,随后又想到大少爷的为人,不由得自嘲一笑,“你陪我,江家不要了?”
他干脆道:“不要了。”
“那你不是要输给蒋氏了?”
大少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江府家业稳稳收入囊中,哪能说不要就不要?蒋氏一心要从他手中夺过江家家业,他现在不要了,不就让她得偿所愿了?
大少爷摇摇头,苦笑道:“从她将你送到我身边来的那天开始,我就注定会输的。不过,她也赢不了。”
我不由得又是一怔,不知道回些什么好。沉默了半晌,最后只道:“别跟着我了,下辈子不要再见到你了。”
他听话不听重点,居然有点喜悦地问:“你都想到下辈子的事了?”这次他脾性大有长进,竟然没有被我的话激怒,真是一点都不像他。难道人的性子还能突然间变过来不成?他不但不恼,语气还愈发的温柔:“如果真有下辈子,我还是会找到你的。有了它就成。”说着,他在我的右手套了个东西,冰凉凉的,像是被蛇缠住了。
我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不正是那个银镯吗?!
怎么回事?
我嗖的一下抬起左手一看,头皮瞬间发麻!
左手居然没了!从手腕处整个断开,切口平整,上面血肉模糊一片!
手呢?!我的左手呢?!
我从惊怖的惨叫声中霍地坐起,眼睛睁得死大,几欲裂开。
直喘了几口粗气,我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心跳如鼓,整个人都恍惚了。刚才梦中的感觉太真切了!巨大的恐惧一波又一波袭来,骇出一身冷汗,湿漉又黏腻地贴着后背,令我作呕。
同时,几乎是验证般抬起自己的左手,一看,才松了一口气:左手还在!
只不过,那只左手已被厚重的白纱包成严严实实的一团,稍稍露出指尖,看不清里面是个什么情况。而那只银镯,正卡在我左手手腕上,与肌肤无缝相贴。
惊骇渐渐消退,席卷而来的,是钻心的痛感,抽打我四肢百骸几近痉挛,让我登时清醒过来。
我想起来了。
大少爷终究还是将那个银镯戴到我手上了。
那个专门定做的银镯只是很小的一个圈,就如送给初生婴孩的平安镯,明明不可能套得进去,可大少爷还是这么做了。
他一只手用力,死死将我左手手掌包住,力气之大,几乎要将手掌的骨头捏碎,另一只手抓着银镯往里推。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动作,先是左手手背薄薄一层皮被勾起了大片血丝红印,火辣辣的疼。到了后来,他硬是将镯子往里一推,我听见撕拉一响,接着手背整片血肉翻开,□□出其中的森森筋骨,血水哗的一下冒出,潺潺往床上流淌。
厚重的血腥味一拥而上,我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伤口已经被清理干净,连同那只落在手腕最细处的银镯,与肌肤紧紧贴合,没有一丝缝隙。似乎是经过血水的浸染和加持,银镯愈发剔透,晃动时折出明亮的银光,凛冽而诡异,刺痛我的眼。
于是我把视线稍稍撤离,然后就看到一个人影。
大少爷,就坐在床边,形容憔悴,眼神淡然地我手上的银镯打转,眷恋流连。
“阿柴。”他一见我醒来,便开口叫我。
这个他给我的名字,也成了我此生的诅咒。他轻启薄唇,幽幽念出这两个字,一如唐僧在孙猴子忤逆时给念的紧箍咒。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左手上的银镯,不正像戴在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儿吗?
我失神地坐在床上。
他说:“阿柴,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似乎有一股血腥味,腥热滑腻,好艰难才成了语调。我问他:“江祺,你恨我吗?”
大少爷一瞬间愕然。
不知道是因为我用的称呼,还是因为我问的问题,似乎让他有点惊讶。
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作为一个身份卑微的下人来讲,这是大不敬。
我却觉得无所谓了。
唯一一次直接唤他的名字,仿佛已经用尽我这辈子仅剩的气力。
大少爷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声问道:“你生气了?”这沙哑肿胀的声音,配合着他憔悴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