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敢称沈砚一句侍卫的,大约也就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梁骁了,即便是皇上,也从未如此轻蔑过他。
萧索嘴角抽了抽,向大皇子行过礼,方道:“沈将军去了边关打仗,一时半刻回不来,小将军不知道么?”
“边关?”梁骁眉毛一抬,“去的不是秦将军么?我要去,爷爷还不肯的。”
大皇子躲过内侍伸来的调羹,扁着嘴说:“是沈将军,阿骁,不是秦将军。”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仆役们:“我不想吃了,不要吃。”
众人闻言,“扑通”、“扑通”跪倒在地,七嘴八舌道:“求殿下可怜可怜奴才们罢,您要是再瘦下去,皇后娘娘定会杀了奴才们的。”
“是啊,是啊。”另一人道:“您看您都瘦成什么样儿了,这样下去会得病的!”
大皇子捏捏自己脸上的一包肉,耷拉着眼皮说:“舅舅坏了事,母后近来难过,没有心思管你们的。父皇都说了,我胖,要少吃多动。沈将军也是这么说的。”
“殿下不爱吃,便不吃了。”萧索招招手,示意众人退下,看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动,又道:“出了事,本官担着,你们下去罢。”
众人这才踧踖不安地退了出去。
大皇子一脸的愁云惨雾,揪着自己的袖子问他:“独宝有事么?”
“…… ”萧索实在不适应眼前这个小童唤自己的草字,躬身道:“臣听说殿下病了,因明日便要启程押粮去边关,恐怕一时半刻见不到殿下,所以趁着走前来探望探望。现知殿下贵体安康,一切无恙,不胜欢喜之至。”
梁骁在旁嗤了一声,似乎是鄙夷他阿谀谄媚,深为不屑。
萧索不以为意,继续说:“臣知道近来京中变故不少,前些时日闹得人心惶惶,皇后娘娘她……心情也不好,但殿下您还是要放开心胸,莫要沉溺于苦闷之中才好。”
大皇子垂下头,默默半晌,忽然滴下泪来,也不言语,只是暗自抽泣。梁骁忙掏出手帕来给他拭泪,一面不善言辞地安慰。
萧索见状,冒着僭越之罪,走到榻边将他搂进怀中,拍着背哄道:“殿下不哭,殿下不哭,这些事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现在已经没事了,殿下不要怕,也不要多想。”
“你留下来……好不好?”大皇子哭了一会儿,揉着通红的眼睛问他:“你当我的詹士,也是正三品的,我想要你陪着我。”
“殿下将来是要承继大位之人。”萧索翻出袖中柔软的内衬,抹去他脸上的泪花,温言道:“皇上就快要立您为太子了,那样将来您就是皇上。臣既在朝为官,永远都是您的臣子。只要您愿意,臣会一直伴在您身边的。”
大皇子低头搅着衣带说:“那又不是现在…… ”
萧索笑了笑,道:“现在也可以,殿下若想与臣说话,便派人去传唤,臣自然就来了。”
“那明天呢?”大皇子拽住他衣裳,眼睛闪亮亮的,“明天你还来。”
“恕臣不敬,明天不行的。”萧索抚着他脸颊,柔声说,“殿下不记得了么?臣刚说过,明日要去前线送粮,恐怕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
大皇子小脸立刻垮了下去,别扭半日,从怀里掏出一只碧青龙纹玉佩给他:“那你拿着我的玉瑷罢,回来我就和父皇说,要你来我宫里做詹士。”
“多谢殿下赏赐。”萧索无可奈何,珍而重之地收起来,叮嘱说:“听闻姚贵妃近来与皇后不合,她的小皇子尚在襁褓之中,却颇得皇上怜爱。殿下还需谨言慎行,莫惹皇上不高兴,另外也要爱护幼弟才好。”
他点到为止。
大皇子虽怯弱,却极聪颖,点了点脑袋,道:“我知道了。”
沈砚曾被皇帝托孤,而今他征战在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朝。以桓晔的身体状况,说不定哪一日便会驭龙殡天。
届时,朝中若有大乱,沈砚鞭长莫及,回来怕只剩悔恨的余地了。
他不在家,萧索自然要处处帮他照应着,尤其是储君之事,更不可有一分一毫的不安妥。
萧索虽不爱勾心斗角,也没有沈砚浸淫朝局多年的复杂犀利,更不似言浚那般敏锐世故。但是他天性聪慧,又饱览史书,这些事他不参与却知道。
如今正是敏感的时候,变故随时都可能发生。他昨日听说了后宫中的纷争,怕影响到前朝,才特特来走这一遭,以便叮咛大皇子。
除此之外,再无不放心之处。
萧索从东宫出来,刚想去南城看看善姑,门口忽然迎上来一人,悄悄道:“大人,高公公让将这个交给您。”说着递上一张字条。
说毕,转身去了。
萧索展开一看,将纸条收进了袖中。
寒风乍起,天气一日冷似一日,渐渐结了冰。
边关又降下一场大雪,牛羊牲畜多有冻死者。三军的衣食消耗,明显比之前涨了一倍。然军中的粮饷,却连半月都难以为继。
沈砚一筹莫展,急得直上火,在营帐中踱来踱去,苦无良策。
十一从外间进来时,他正皱着眉在案前查阅地图,见他进来没好气地问:“又有什么事儿?”
“爷,咱们今儿中午……”十一硬着头皮说,“饭做多少啊?”
“自然是以吃饱了为止,这还用问。”沈砚语气透着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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