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浚推他坐回去,斟杯茶与他:“你先别急,听我告诉你。此案业已查明,原是今科学政文海,会同礼部的几个官儿,收受学子们的贿赂,给他们夹带进了鸽子去。就是之前我托你查的那批鸽子。”
先前言浚曾去羽林卫中,托沈砚悄悄帮他调查一批鸽子的来历。此事查起来不难,但御史台忽然查鸽子,总是引人注目。
军中常年养着战鸽,用以传递军情。由沈砚借采办战鸽为名,暗暗去查贡院里飞出鸽子的底细,便神不知鬼不觉,且顺理成章。
“此事不是已经查明了?”沈砚道,“那是西北的青鸽子,和军中的孔雀鸽相类。京中贩这种鸽子的,只有南城江淮雀鸟店一家。他们那老板不也说了,采购那群鸽子的人姓陈。”
言浚点头说:“就是这个陈姓之人还未抓到,所以此案才迟迟未结。但是鸽子被皇上派秦欢捉回宫中后,文海便换了作弊的办法。他与今科几个阅卷官串通,让作弊试子都在卷子上做了标记,他们再在阅卷时放水。”
沈砚皱眉道:“别的我不知道,但这卷子,不都是要誊抄的么?防的就是阅卷官与试子串通,看笔迹、做记号。”
言浚摇摇头:“偏偏皇上下令,想看看试子们的字,命今科阅卷不必誊抄。所以,此次阅卷官选出的试子,都有嫌疑。又偏偏萧索就是今科的头名!”
“这算什么见鬼的证据!”沈砚“腾”地站起身,“难道人家文章写得好,也有罪了吗?”
言浚忙将他扯回来:“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张云简已将今科的阅卷官都一一调查过,并已找出那几个蛀虫。这些人贪图小利,哪里禁得住刑部的手段,一问都招了。所以我才知道此案是文海主谋。但行过贿的试子太多,他们也分不出哪个是哪个了,只说卷子开篇一句话里暗含“天”、“地”、“人”三字、结尾一句话里暗含“仁”、“义”、“礼”三字的,便是做了弊的。”
沈砚大喜:“那你快将萧索的卷子拿来,一看便知他没有作弊了。”
言浚又叹了口气:“难就难在,他的卷子,丢了。”
话音方落,门上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言浚道声“进”,陆宇推开门道:“大人,宫里来人传旨了。”
沈砚和言浚迎出去,见来人竟是商淮的小徒弟高升,立即叩首接旨。高升却没旁的差事,不过是奉命来宣他们进宫,只是召的人还有陆宇。
彼时桓晔正在麟德殿中安坐,商淮举着一张雕龙錾金的托盘,上面摆着几把小玉壶。桓晔拿起一只紫色的,用一方云锦手帕细细擦拭。
“皇上,这把是此次樊将军援西番琉璃国带回来的,据说是墓里挖出的,是件儿古物。”商淮平稳的声音透着安定。
桓晔托着玉壶在光下观摩片刻,道:“果然是件宝物,瞧着倒像西汉时的东西。这玉放久了,养得甚是温润,一点儿生涩都没有。”
商淮笑道:“皇上慧眼,老奴是再也看不出这些的。”
“你净会说好听的话哄朕!”桓晔瞥了他一眼:“也罢,待会儿就让陆宇用此壶泡茶罢。”
一时言浚、沈砚、陆宇三人进了宫,行过礼,只听桓晔道:“言卿颇具雅趣,闲时在茶楼听听曲儿,可比朕会享受多了。”
言浚跪地道:“臣行为不检,请皇上恕罪。”
桓晔微微一笑:“卿紧张什么,朕不过与你玩笑耳。”又道:“陆状元,有日子没见你了。朕今日得了一把新壶,还要你烹壶好茶来尝尝才不算辜负。”
陆宇忙叩首称“是”,躬身接过那把也就能盛一盏水的玉壶,退到旁边去烫杯煮茶。
桓晔手里拿着那枚籽玉把玩,与殿中诸人一一交过话,唯有沈砚还被他晾在一旁,不敢起身。
室中气氛静得尴尬,只有“嘘嘘”的水声,自陆宇桌前的小铜炉中传出。
终于,陆宇沏好茶,斟了一杯奉与桓晔。
商淮接过递在圣驾前,桓晔呷了一口,闭目半晌,叹道:“嗯,果然是好茶配好器。陆状元的手艺愈发进益了,朕曾屡次问你可愿入宫侍奉,都被你婉拒了。不知如今,你可改了主意?”
陆宇婉言道:“草民多谢皇上厚爱,只是草民性本淡泊,手脚又粗笨,不是不想做,只怕是做不来。还请皇上恕罪。”
“罢了。”桓晔低笑,“倒是朕的不是,又吓着你了。匹夫不可夺志,陆状元更不可了。朕不过随口一问,你起来罢。”回头吩咐商淮:“赏陆状元沉水紫砂壶一把,贡茶两盒。着人好生送他出宫去。”
商淮应声“是”,使个眼色给高升,后者便领着陆宇告退而去。
桓晔侧过目光,又问:“言卿,科举舞弊案查得怎么样了?”
言浚自然知道他是说给沈砚听的,便道:“回皇上,此案尚有两处疑点未明,正要请皇上的示下。一是那买鸽之人的身份。文海已被刑部带去,但他熬刑不认,始终问不出结果。二是……萧索萧秀才,他的罪名,的确没有实证,若治他的罪,恐落人口实。”
“却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清白,言卿说是吗?”桓晔垂头抬眼觑他。
言浚尚未回答,沈砚先道:“皇上,我朝断案,素来奉行‘疑罪从无’的原则。”
桓晔闻言,脸色一寸寸冷下去,隔了半晌,道:“言卿,此案影响甚是恶劣,放榜之期也委实不能再拖了。文海与受贿的礼部官员留着再审,那些证实作弊的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