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节间,庙会总是人挨人、人挤人,是小商小贩们巴望的好时机。王铁嘴一早便拿着醒木、茶壶去开摊子说书了。萧索好清净,不喜欢往人堆儿里扎,正好应了陆府的差事,便没有出门,只在家画画躲清闲。
“我还是不去了罢。”萧索笑着摇摇头,“初明你倒是该去的,正好可以接一接王叔父。”
欧阳旭拉着他袖子晃了晃,嬉皮笑脸道:“你就去吧!我自己多没意思,况且南山那么远,我一个人跑着,又累又无趣。要是你去,咱们一路说着话,便不觉得累了。反正你这画也画得差不多了,成日窝在家里怪闷的,就当陪我散散心吧!”
萧索拗不过,只得微笑道:“好罢,等我先画完最后两笔。”
欧阳旭喜之不禁,他生得并不似萧索那般精致,五官也谈不上多么俊美,但他两只眼睛甚是明亮,一对酒窝仿佛盛着十丈阳光,咧嘴一笑如同太阳照耀四方,令人觉得温暖和煦。
萧索凑在他身边,似乎也被他无忧无虑的心境感染了,迎着高天秋风,心情顿觉疏朗旷达。他们搭着唱戏的班子一道走,坐在车上颇省脚力。
南山正名唤作覆舟山,距城门有数里之遥。最近的路,应是从莲花街穿过两条巷子出南城门,一路直行下去便是。但他们走的却是西南门,出城之后又顺着一条不甚宽阔的小路折向东南去。
萧索甚为不解,问道:“咱们该走南城门,为何要绕弯路?”
欧阳旭靠着箱笼正晒太阳,双手枕在脑后,眯着眼道:“南城门闹鬼,京城百姓南下都走东南门或西南门,从不敢走正南门。怎么,你竟不知道吗?”
萧索摇摇头,想起之前他听说了沈砚与言浚之间的情感纠葛,神情恍惚间走到南城门时看到的萧条景象,不觉恍然大悟。原来是闹鬼,难怪那样一座巍峨城楼,却冷冷清清无人踏足。
欧阳旭凑上前,笑道:“你可知那里为何闹鬼?我听舅舅说,那南城楼上曾吊死过一个大官,死相极其可怖,见到的人回家都撞克着了。后来城中便传出闹鬼的事,打那城楼下过的人都要倒霉,八字软的甚至会有血光之灾。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各种谣传甚嚣尘上。再后来朝廷发了禁令,不许人讨论此事,舆论才渐渐平息了。但那南城门却无人再敢走了,只有外来的不知情偶尔走一次,还时常传出触霉头的消息。”
萧索想起自己上次从那过,不禁一阵后怕,面色泛白地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事,我们不该信的。”
“不信你怕什么?”欧阳旭好笑,他分明是信了。
“何曾……何曾怕来着!”萧索拢拢衣裳,向车内靠了靠。
欧阳旭笑道:“脸都白了,还嘴硬呢!不怕,你抖什么?”
萧索不甘示弱地嗫嚅:“……秋风甚冷。”
他们到山上时,正值晌午。王铁嘴暂且收起摊子,蹲在树下吃午饭。旁边站着善姑,她面前摆着一个馄饨摊,小凉棚下坐着满满的食客,都是来赶庙会的游人。
善姑一见二人,便笑道:“我说你们俩也该来了,今日岂有闷在家里,不来凑热闹的理?可吃了晌饭不曾?我给你们下馄饨吧!”
欧阳旭嘴甜,忙说:“还未吃饭。我可专门空着肚子,等着姑姑的馄饨吃呢!听说八珍楼的手艺也比不上,岂能不尝尝?”
善姑笑着拍了他一下,嗔道:“属你油嘴滑舌,还是人家独宝老实!”话虽如此说,却忙着给他下馄饨去了。家中长辈数落最多的那个滑头,往往也是最偏爱的。似萧索这样的实诚孩子,却是最吃亏的。
“你先吃罢,我想去后面逛逛。”萧索笑道:“姑姑不必下我的了,回来再吃罢。”
欧阳旭忙道:“吃完再去罢,我陪你!”
萧索笑着摇摇头:“吃完王叔父该出摊说书了,你留下给他帮忙,不必管我。这里也不大,我随便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也行,姑姑给你留着。”善姑递给他一个油纸包,“带上这个。这是早上观里行好事发放的社糕,干干净净的还未动过。你若饿了,先垫上两块也好。”
萧索点点头,道声谢,拿着纸包向山后走去。摊贩们都在前面守着,上香也都是在这边的庙里,那里有尊大铜鼎,堆积的香火都要倒出来了。
这后面却是一层层的山门,一进进的小院。顺着白石阶一路上去,青山前面两棵劲松,中间夹着一座道观,黑木金字的牌匾上写着“云栖”两个字。
萧索信步进观,只闻见幽幽的香火味从殿内传来,院中稀稀落落也有几个游人,只是大都兴致缺缺,略微看看便向外走。
这观里有方许愿池,平日里来凑趣儿的人也甚多,只是此刻正是晌午,上午进香的回家去,下午进香的还未来,加上众人都在忙着填饱肚子,因此这观里反而安静下来。
萧索心中腾起一朵云彩,从怀中摸出枚铜钱,砸向许愿池中的铜鲤鱼。那铜钱却在半途中卸了力,“当”一声掉在地下。他原想再摸一枚扔去,但想想自己的手劲和准头,还是作罢。
“许的什么愿?”忽然有人问他。
萧索转过头,顿时呆在原地,隔了许久才拱手道:“见过将军。”
沈砚瘦了许多,脸颊两侧微微带着阴影,挑眉问他:“许的什么愿,不能说吗?”
萧索茫茫然道:“许的……说出来,便不灵了。”
沈砚也从怀中摸出枚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