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起了他,而我也有预感,在未来的日子里,我还会像现在一样,想起他很多次。
黄志明依旧没有给我任何关于他掌握的证据的暗示,或许他从来都没有什么隐藏的证据,也或许是我现阶段拥有的筹码太少,不足以让他冒着风险,向我解开底牌。
我在离开这座城市前,还去祭拜了爷爷,走到的时候,才发现石碑前多了一束鲜花,鲜花下压着一封粉红色的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
“陈和平收”
我有在认真思考要不要撕了它,因为那字迹太过熟悉。
“陈和平,下课去打篮球吧。”
“陈和平,周末图书馆见。”
“陈和平,你头发是不是被狗啃了。”
“陈和平,迎新晚会你要不要上去唱歌啊。”
“陈和平,我想睡你,想得晚上睡不着觉。”
“陈和平,你刷我的卡,要不我吃你的喝你的多不好意思啊。”
……
我弯下腰,捡起了那封信,拆开了粉红色的信封,露出了白白的一张纸。
“陈和平,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呢?”
我将信纸收回到信封里,拿在手里,准备找个垃圾桶扔了,但墓地太大,竟然找不到一个垃圾桶来。
我将粉红色的信封团成了球,随意扔在了地上,走了不过三步,还是走了回来,把那个纸团捡了起来。
我用手指一点点,撕开了信封,熟稔地翻过了信封的里面——那里是中二时约定好留密码的地方。
“我等你回来。”
——你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做什么呢?
我不愿再去想,离开了墓地,回到了家中,并非我不愿意去拜祭我的母亲,而是已经做不到了。
在我改姓陈,抚养权划给爷爷后没多久,那个男人再一次发达了。
他悄无声息地挪走了母亲的坟墓,暗地里给了爷爷的儿女一笔钱,也是因为这笔钱,他们才能顺利出国,自然是将这件事瞒得死死的——这件事,我却知晓了,原因无他,负责施工的老板的儿子和我是同班同学,他煎熬了一段时间,还是选择告诉我。
那座坟墓下已经空了,祭拜也变得毫无意义,我一直守着这个秘密,维持着表面的情谊,或许也因为这个原因,我在这世界上的唯几的亲人,不愿意回来,或者说,不敢回来。
爷爷至死不知道这件事,我也很不愿意想起这件事,我不想与那个男人有任何勾连,因而纵使后来有了些手段,也没有再去寻找打听。
如今我要离开这座我长大的城,忍不住想起了她,想起这桩往事。我已经记不清她的容颜,只记得她给红皮鞋打着鞋油,笑着说:“我去看你爸爸,过几天就回来。”
有的人,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心中有执念,一生一世永不背叛。
有的人,一辈子能爱上很多的人,当然有最爱的人,但不妨碍追寻感官的刺激,沉溺狂欢。
我收拾好了需要的东西,中途还翻出了当年张晨送我的戒指,伸手摸了摸,内里果然刻着他的名字。
我开了一瓶二锅头,将这枚戒指塞了进去,重新拧紧了瓶盖,他的扔红酒里,我的扔白酒里,想了想,忍不住笑了。
上了飞机,飞行了数个小时,终于到了鹿市。鹿市的空气并不好,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下了飞机,扑面而来的就是成山的工作——我的前一任离职得并不光彩,被巡查组带走调查,因而积压了很多尚未处理的事情。
前一任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实干家,他试图引入更多的资本投入,但也包庇这些资本的违规行为,鹿城的环境原本没有这么差——从蓝天白云到漫天雾霾,也不过两个年头,而原本设想的飞扬的经济发展,却因为发展粗狂和产能过剩,成为空想泡沫。
我上任的最开始,就是给前任打扫尾巴的,资方与民众的层层压力都通过各种途径传递过来,而他们的诉求往往是对立的,我不得不从中做出平衡和调节。
鹿城的民风可以用彪悍来形容,各方代表往往一言不合就开始吵架,初始还顾忌着我在场,吵得凶了直接开打,我在大环境中摒弃了过于温吞的性格1涞美桌鞣缧校也用了一些铁血手腕,终于勉强将事情抹平了。
但转眼又到了冬季,新的矛盾频发,干脆住在了办公楼里,没日没夜地干工作——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努力了,但显然还不够,因为过往积攒的历史问题没有得到及时解决,爆发了鹿市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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