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事呢……
沈尚书坐在地上依着床上,看着窗外的枯草夜色看了一宿。
他不敢睡。
他现在这个样子如果睡着了,很容易出意外。
他就在这里坐着等到天亮,然后离开京城。
一夜折磨,似睡非睡。
沈尚书眼前有些恍惚,他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天边的的鱼肚白。
好了,终于结束了。
沈尚书一阵头晕目眩,强撑着站起来。
他有些发烧,头也痛得厉害。
可他思维依旧很清晰。
府中地窖里还有些银两,他逃走不需要那么多,拿三成就够了。
剩下的给张叔,雇个手脚麻利的每天过来给他送饭洗衣服。
租一辆马车,让车夫把他送到历州城外的小村庄里,找那个十年前结识的土郎中。
他需要疗伤和休息。
沈尚书扶着桌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狼狈地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他边走边苦笑。
那个熊孩子,吃饱了就跑,哪像对待长期用品的态度。
外面的天光有些刺眼,沈尚书摇摇晃晃的扶着门,冷不防一头栽下去摔了个狗啃泥。
他趴在泥地里叹了一声,低喃:“糟糕,糟糕,这可就不风雅了。”
太阳越升越高,院子里的积雪开始融化,冷冰冰地浸透衣服。
这样的处境是在太过狼狈,连心大如斗的沈尚书,都苦笑着品出了三分凄惨的滋味儿。
他又是何苦呢?
脚步声缓缓而来,有人俯身握住了他的胳膊。
沈尚书沙哑着声音说:“张叔,你别拉我,你老胳膊老腿的小……心……”
一股蛮横的力道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打横抱在了怀中。
沈尚书愣了一下。
小皇帝不耐烦地说:“你这个老胳膊老腿,才要小心。”这个文臣怎么回事?出个门都能平地摔。
怀里的身体不像昔日那样清贵如竹,绵软滚烫地窝在他怀里,像是没了骨头。
沈尚书叹了一声:“陛下怎么过来了?”
小皇帝说:“朕来看你,你不开心?”
沈尚书说:“微臣岂敢。”
小皇帝把沈尚书放在榻上,看着皱成一团的被褥,皱眉:“还没收拾?”
沈尚书说:“微臣刚刚睡醒没来得及整理床榻,还望陛下恕罪。”
小皇帝紧紧皱着眉,坐在了床沿上。被褥上干涸的血迹碰到了他的指尖,小皇帝心中升起了两分愧疚:“朕昨夜把你弄伤了?”
沈尚书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低笑:“陛下想让微臣说什么呢?”
夸一夸陛下龙具威武,还是喜气洋洋地跪谢君恩?
小皇帝听出他话里的不悦,也跟着冷下了脸:“沈爱卿。”
沈尚书深吸一口气,不想和这个混账熊孩子吵架。
累。
沈尚书换了个话题:“现在应该尚在早朝,陛下为何来了这儿。”
小皇帝说:“他们吵得朕心烦。”
沈尚书配合着问:“吵什么呢?”
小皇帝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折:“户部侍郎的折子,要朕裁军。”
沈尚书叹了一声,说:“朝中大军七成守在北雁关,若裁,就是自毁长城,给漠北匈奴打开大门。”
他说是这样说了,可心里却知道,小皇帝巴不得赶快从北雁关中裁军。
北雁关里有太多张郄旧部,他们天高皇帝远,极有可能成为京城卧榻之畔的一只野兽。
小皇帝是个控制欲极强的性子,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果然,小皇帝陷入了沉默中。
沈尚书忍不住微微露出点嘲讽的神色:“陛下既然已有决断,微臣也就不再多言了。”
小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沈爱卿说得对。”
沈尚书有点愁。
这个熊孩子,越来越难敷衍了。
小皇帝说:“爱卿在户部执掌多年,若这份折子是你递上来的,你会希望朕怎么做?”
沈尚书平静地说:“户部的事,当由户部自己解决。北雁关大军是国之脊梁,万万动不得。”
他太明白户部账目里的阴阴阳阳事。
这里面,从正三品侍郎到从六品小吏,个个都肥的流油。却个个都像无底洞,只要抓住机会就狠捞一笔。
他在尚书省时狠狠管着这些贪得无厌的饕鬄,才腾出军费让张郄炼出铜墙铁壁的北雁军。
如今他不过被囚禁数月,户部的那些人……
沈尚书长叹一声,无可奈何。
小皇帝明白他的意思,却始终沉默不语。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年轻的帝王见识了太多人心险恶,在生死间学会了如何赢的战争。
可他毕竟还年轻,习惯了凶狠蛮横地攻击,还不懂该如何温柔平和地化解平静湖面下的暗涌。
小皇帝依旧沉默,他的目光落在沈尚书脸上。
这个文人,有一双温柔如画的眉眼。
笑起来的时候,有些让人恼怒的不正经。
可若是不笑了,却又浮着一层淡淡的愁苦,看得人心里难受。
沈尚书被他看得久了,有些难受,于是旧病复发开始捉弄这个阴戾的暴君:“陛下,微臣的脸,可一点都不像李韶卿。”
小皇帝冷笑:“你这张平庸寡淡的脸,也好意思与韶卿并称?”
沈尚书有点郁闷。
他说不出这股郁闷因何而起,又有些哭笑不得地想着熊孩子怎么变得会气人了。
李韶卿长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