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撕下一条衣襟,仔仔细细地擦着自己的剑。追兵的声音又近了点,逐渐往他们二人藏身的断崖下追来。曲清商歪了歪头,忽的笑道:“陆前辈好不容易把小郎君‘救’出来,这下又要送回恶贼的手里?”
擦拭的动作一顿,陆玉抬头,直视着面前衣冠不整的男人,肃然道:“你不会杀他。”
曲清商垂下目光,片刻,却是慢慢收敛起脸上轻佻的笑意:“方才多谢陆前辈相救。”
陆玉微一颔首,无声地朝曲清商抱拳行礼,便转身往来处走去。神策的追兵们已经到了,金甲的武士们围成一个半圆将他锁在正中,无数尖锐的□□在黑暗中闪着寒光。无数火把的映照下,他白衣的身影显得无比单薄,却如铜墙铁壁般不可撼动。
曲清商望着陆玉的背影,亦揽袖还礼,随即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在他的身后,陆玉扔下手中被血污浸染的衣襟,右手挽了个剑花,擦拭干净的剑锋在火光的照映下亮如明月。
好像很多年前,也有人一脸严肃地说,我早过了热血的年纪,说着谎话劝同伴离开,自己留下来送死。
……真是愚蠢。
陆玉勾了勾唇角,不知是笑人还是自嘲。他左手二指抹过剑锋,踏前一步,学着那个人的语气,淡淡开口:“谁人来战?”
浩荡剑气冲天而起,木叶萧萧而落,如同纷扬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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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八.春风对青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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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戈与缠斗的嘈杂声响愈隔愈远,林中静得吓人,曲清商的脚步踩过荒草,沙沙轻响。
前行不久,果然看到拴在林子深处的三匹马,云随风正抱着阿林跪在一旁的地上。曲清商花了许久才解开缰绳,将其中一根丢给他,却看到云随风捧住阿林的脸颊,不住地唤着对方的名字。
阿林无声无息地闭着眼睛,满脸都是冰凉的汗水,触手一片湿冷,惨白的肤色映衬着唇边的血迹,触目惊心。
“他没救了,扔掉罢,带着碍事。”
曲清商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在云随风的心脏上,他强自定下心神,抱起阿林走到马匹旁边。可是他内力被封,轻功难以提气,又不敢乱动怀里的伤者,连马背都上不去。
“再不走,神策可是要追来了。”曲清商已经上了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压根没有帮忙的意思,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不耐烦。
眼前的骏马一声哀鸣,忽然跪了下来。云随风认出这正是阿林最心爱的一匹素月,他喃喃地道了句“好孩子”,快速跨上马背,一手将阿林抱在身前,另一手握住缰绳。素月又嘶叫一声,托起两人向树林更深处奔去。
曲清商夹紧马肚追上。夜风烈烈,将林中景物都拋至身后,唯有血腥气始终缠绕在鼻尖,风吹不散,而且愈发浓重了起来。
“师……兄……”
“阿林!”云随风感到怀中少年动了动,慌忙低头看去,“师兄在这里!阿林,你要坚持住!”
阿林睁开眼睛,目光茫然:“师兄……冷……”
“阿林别怕,师兄带你去找大夫!”云随风咬牙回答,然而此处荒郊野岭,连他自己都清楚,这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安慰罢了。
阿林的身体越来越冷,脸颊上却泛起一片潮红,断续的气息连同血沫从嘴里涌出,唇角似乎牵动出笑意,原本涣散的瞳孔忽然染上了神采,仿佛仍是那个练完剑气喘吁吁两眼放光地向他描述雄图壮志的少年。
“我也……能……”他喘息着笑着,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保护……师兄……”
“阿林?!”
臂弯一沉,云随风如遭雷击,他猛地勒住缰绳。然而少年却慢慢阖上眼睛,垂下了头。云随风大惊失色,抱住他从马背上跳下来:“阿林!阿林你醒醒!”
斑驳的月色从枝杈间漏洒而下,阿林的道袍已然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样,惨白的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失去了,气息微弱得随时都会消散。云随风双手颤抖,不知应该先处理他身上的哪一处伤口,却听得旁边曲清商也勒住了马,似是疲惫之极地长出了一口气。
“早就说没救,你偏不听,”他讥诮的语调里带着些沙哑和倦意,“连陆前辈都明白,就只有你——”
“住口!”
云随风断喝一声,曲清商皱眉想了想,又道:“小郎君若实在可怜他,我倒是可以给他个痛快。”
“你这——”云随风猛地刹住话头,不知想起了什么,霍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马背上黑衣的男人。
曲清商被他这种目光看得后背发毛,刚想调笑两句过去,便看到云随风小心地将阿林的身体放平,冲上前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你做什——唔!”曲清商疼得一哆嗦,随即便被一股大力扯下马背。他好似毫无防备,脚在马镫里绊了一下,就这样重重地栽倒在地。
而云随风俯身揪住他松散的衣领,粗暴地将人从地上提起来。曲清商又闷哼了一声,猛然抬膝顶向云随风的小腹,云随风按下手臂一挡,曲清商却在此时拧腰踹中了他的膝盖。云随风顿失平衡,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松开了手。
曲清商的身子也晃了晃,向右靠去倚住一棵树干。他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望着云随风急切的面孔,却忽然笑了出来:“怎么,你该不会想让我救人?
“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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