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新月斜映碧窗,雀声频报,宫苑花事好。
景福宫内皇帝一家正围桌用膳,郭荣平日忙于政务,很少与家人一道吃饭,今日机会难得,符皇后将太子郭宗训、曹王郭熙让、纪王郭熙谨和金花公主郭俊平都接了来。
太子今年六岁,为皇后嫡出,曹王四岁,纪王五岁,乃已故杜贵妃所生。皇后接孩子们来一是营造天伦之乐博取郭荣欢心,二来亦可缓和气氛。
为迎合郭荣的节俭,上桌的都是精而不贵的家常菜,也不用皇家排场,符后叫退宫女,亲自为家人添汤布菜,场面与寻常百姓家吃饭的情形无异。
郭荣看着几个活泼娇儿,欢喜惆怅并存,三个儿子固然聪明,却都还年幼做不得自己的臂膀,不像商荣……
符皇后悄然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内心精密地计算着。郭荣感情内敛,往好了说是坚强有担当,刻薄一点也能说成城府深厚,他从不将公务上的烦恼带入家庭生活,特别是当着子女们的面,始终保持温和沉稳的慈父形象,这会儿屡屡不经意地现出愁思,原因着实费思量。
郭荣同样对皇后的想法心知肚明,夫妻俩默契营造着其乐融融的亲和氛围,温馨景象令人羡慕。
饭后符皇后命宫婢们领皇子公主们到殿外玩耍,服侍皇帝到后殿用茶,相互说了一些慰劳感激的客套话。
符皇后瞅准时机,以闲话家常地口吻说道:“今天王继恩差事没办好,冲撞了陛下,他事后大为惶恐,怕您责怪,求臣妾为他说情。臣妾想他入宫不久,还不太懂得宫里的规矩,求陛下念其初犯,原谅这一回。”
王继恩就在一旁,听了皇后的话,赶忙跪倒在御座前,悚怯地恳求宽恕。
郭荣打趣:“这是怎么说的,你何时冲撞朕了?朕怎么不知道?”
王继恩说:“奴才今日奉娘娘懿旨前往松香院问候新入宫的美人,与陛下派去的卫士闹了龃龉,实在罪该万死。”
郭荣命他平身,问符皇后:“哪里来的新美人?梓童,你究竟听说了什么,朕都被你们搞糊涂了。”
符皇后端庄微笑,不慌不忙奏报:“昨儿臣妾听说侍卫司的卫先礼向陛下进献了一位绝色女子,现正住在松香院内,臣妾以为此女既然入宫,理应妥善安置,陛下日理万机无暇顾及这些琐事,后宫内务本该由臣妾代为打理,于是派人前去慰问。”
郭荣佯怒:“这是哪个狗奴才胡说八道,速速传他们上来!”
不等符皇后开口,继续骂斥:“胆敢在宫里诽谤朕,欺君之罪不可饶恕!”
符皇后明白他在暗示什么,皇帝要杀鸡儆猴,她只能丢车保帅,当即说出一个太监的名字,传令宫司将其杖毙。
“且慢,此人想必还有同党,命人严刑拷问追出谣言源头,所有参与者一律按忤逆罪论处。”
郭荣当机立断给了皇后一记棒喝,借此令她认清形势。
郭荣换了副面孔,蔼然扶起皇后,拍着她的手背宽慰:“梓童是厚道人,难免受恶奴欺哄,以后再遇这种事,先来问朕,莫要受小人挑唆而使我夫妇间生出嫌隙。”
符后堆笑如蜜,千恩万谢后二人携手重回御座,郭荣主动说明:“那松香院里住着的不是什么美人,实是朕一个顶重要的臣子。”
“臣子?”
“还记得朕跟你提到过的鹰城兵马副指挥使淮恨吗?”
“嗯,臣妾记得陛下很赏识他,此人能文能武,智勇双全,还在高平之战中立过大功。”
“松香院里的人就是他。”
符后了然一叹,又问:“陛下接他进宫来做什么?”
郭荣说:“他前些日子忽然在战场上失踪,朕派人四处寻找,后来得知他被一伙武林人士追杀,隐姓埋名躲在开封。他是极难得的人才,将来还大有用处,若为人所害就太可惜了。朕因而接他进宫,派专人保护,毕竟宫里比其他地方都安全。”
符后不能当面质疑皇帝的说法,点头微笑:“原来如此,陛下爱惜人才,乃万民之福,希望那位淮将军能平安无事,来日再入仕辅佐陛下。”
郭荣阻止了皇后的介入,却不能堵住她的猜疑,能在后宫重地居留的男人除了皇帝只有太监,郭荣让一个外臣入宫比私藏美女更不合情理。符后对这个淮恨产生了浓厚兴趣,考究到深夜,忽然想起一条线索,传令王继恩。
“哀家听说那淮恨是在高平县城失踪的,当时赵霁正与他共事,你明儿出宫去向他打听打听此人的情况,别露多余的口风。”
过去与赵霁相会对王继恩来说是世上最开心的事,时过境迁,现在的他已经对这个不识好歹的男人死心断念,回想以前,还嘲笑自己太傻,将感情毫无保留地寄托在他人身上,好比把不设防的心暴露在外,怎能不受伤害?
他自认当初对赵霁,比商荣对他好上一千倍,而赵霁却弃优就劣选了商荣,就因为商荣比他美比他强,凭耀眼的实力压倒了他的深情,这结果也变相证明赵霁与世人一样长着一双势利眼,宁愿忍辱受屈巴结强者,把别人的真心当成不值一哂的廉价货。
度过最后的留恋,将心灵残片一扫而空后王继恩决定报复赵霁,报复方式是令其后悔,让这人亲眼看着他如何扶摇直上,如何获得熏天的权势与荣耀,如何变成他难以企及的强者,再来唾弃他当年的有眼无珠。
在计划实现前,他还得延续以往的温柔,见赵霁形容憔悴白发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