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各地官员们都回去后,他还有些不放心赵世碂,私下带了染陶与几个侍卫又去盐场看了一番。远远便见盐场里头秩序井然,门口就如寻常那样立着两个巡捕官。只有里头太平,外面才会只立了俩。
他往前走近,他的侍卫皆是禁兵,亮了亮专用佩刀,巡捕官虽不知陛下来到淮南,却也猜他怕是京里头的大人。如今盐场里的场官被赵世碂收拾得服服帖帖,立即垂下脑袋,也不敢看京中大人。
赵琮站在门边,也不进去,只往里看了几眼。赵世碂与盐城县里头余下的一些官员、萧棠在与几个上等盐户代表说话,一看便是在商议事情。
染陶轻声问:“陛下,可要进去看看?”
赵琮摇头,百姓们不知道他来,官员们都知道。他进去,那么多官员,铁定要向他行礼,他无意打扰盐场此时的宁和。
他一直看着赵世碂。
他觉着赵世碂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直接与盐民对话,闹得那样风波,看似荒唐,实际上赵世碂的思维十分清晰。就是这样的思维,令赵琮很惊喜。
毕竟他从其他的文明世界而来,那里向往平等与自由。
这里却不是,赵世碂作为土生土长的大宋人,能将第一份选择直接交与这些盐民,虽搅得风波不断,却还能收场,且效率很高,很令人佩服。
他来与不来,实际根本就是无差别的。
萧棠与他单独说话时,也屡屡称赞赵十一。
赵琮想到萧棠那些夸赞的话,不由也挑起嘴角。萧棠从不奉承人,他说的话,赵琮是愿意相信的。
而此时他望着海面,倒又想到其他事,但凡为人,总有野心,更何况他是皇帝。大宋的制船业很发达,却也有些无奈。百年前,辽、西夏各自占据一方,牢牢割断了大宋与西北的联系,他们无法与西边的国家做贸易往来,只能走海上这条路。
久而久之,百年已过,倒也另辟蹊径。
只是总要将失去的拿回来,西夏皇室内斗,辽国皇室也在内斗,看似是大好时机,实际上是两边的好处都不好占。若此时,两边都想要,总会顾此失彼。如今看来,最好的法子是由他来介入其中一方的内斗,最终达到表面平稳,内部依然暗潮涌动的局面,这样才能放下心来对抗另一方。这一方也与他息息相关,离不了他的支持,还能助他。
来日也好收回。
到底介入哪方,也需好好思考一番才是。
赵琮看似还在看着海面发呆,心中却想着这些事。这儿的海边有许多大块石头,且形状各异。他正站在一块平坦石头上,迎风而站,衣角被海风吹起,从他身后看去,倒有几分遗世独立感。
染陶正要再上前劝他回去,毕竟海风凉,她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待她回头,赵世碂已走至她身边。染陶正要行礼说话,赵世碂摆手,并对她笑了笑。
染陶笑着小声问:“小郎君今儿的事忙完了?”
赵世碂含笑点头。
“婢子劝陛下回去,他却不愿,小郎君来了就好啦,海风凉呢。”
赵世碂一听,便皱起眉头赶紧往前走去。
染陶在身后看他抬脚踩上石块,往他们陛下靠近。小郎君来得静悄悄,一点儿声响也无,陛下尚不知。小郎君今日穿着一身玄色衣衫,陛下倒是依旧喜欢看他穿天青色的衣衫。只可惜小郎君如今大了,个子也长高了,不愿穿那飘逸颜色的衣裳。
倒也不怪他,小郎君原本就生得好,小时候就漂亮得跟个小娘子似的,如今虽已长大,长相依旧甚过许多小娘子。这个年纪,再穿那样颜色的衣裳,怕是更要惹人看了。
小郎君也的确合适黑色的衣衫,那样的长相,有黑色的衣裳压一压,反倒更俊了,也才更像一位威严的郎君。只是陛下不喜他穿黑色,两方各退让一步,小郎君便只好穿这黑里透红的玄色衣裳啦!
染陶想着便是一笑,觉着他们陛下与小郎君相处得真是极为有意思。
正笑着,小郎君已走至陛下身后,似开口叫他,倒把出神的陛下给吓了一惊。陛下惊诧之下,立即回头,脚下没站稳,身子便往后仰去。
染陶吓得正要上前,小郎君已经一把抱住了陛下。
她大松一口气,连连拍着心口,还不待平息下来,她自己的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染陶……”
她一愣。
萧棠面上白里藏着红,他站在染陶身后也不敢动,只是染陶也不回身,更不应他。他想起小郎君叫他一同来时说的话,说讨小娘子的欢心,总这样是不成的,总得主动才行。
可他读圣贤书多年,主动不起来啊!
但他想到这是多年以来,唯一的一回两人独处的机会,到底狠下心来,走到她面前,又叫了声:“染陶。”这一回,他的声音大方且坚定许多。
染陶不大好意思地低头,也不好就此躲开。
萧棠的手握了握,面上依旧藏着红,到底将话说出口:“昨日我与小郎君同去县衙,出来时,外头有个女娘卖,卖绢花。我看了看,虽说是乡野制品,但,但当真很是好看。看起来,跟真花似的。我,我买了几枝,茉莉花。”萧棠边说,边从袖口中小心翼翼拿出那几枝绢花,递给染陶。
染陶将头低得更低。她的闺名,便是茉莉。她娘喜好茉莉,她出生那一日,正是初夏,窗外种着的一簇茉莉全开了。她家虽有些家产,却也是小户人家,女娘娶名字自也无甚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