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冕缓缓走到我身前,挡住苍冥看我视线:“师父,您不是一直觉得我不是顾衍对手。那今日,我就来与您三千傀尸较量。”
苍冥看了陆冕一会,微微蹙眉笑道:“冕儿,你虽强悍,但较顾衍修为相差百年,而且你两次碎灵盘废修为。就是顾衍以摘星境后阶迎战我的傀尸也未必可全身而退,你想在我手下救出沈凝,未免不自量力了。”
陆冕缓缓摘下幂篱,一袭白衣,黑发垂在背后。没有了幂篱遮挡,很快发丝间就夹杂了许多白色雪花。
我在他身后,看不见他表情。
苍冥望着陆冕摘下幂篱,脸色却微微一变:“你想燃尽元丹?”
陆冕没有回答,缓缓转身,微微低头看我,伸手解下我眼前黑纱。
我看着他脸上仍有青色沈凝二字,清晰至极,只是除了那两个黥字,左脸已经浮上许多诡异黑色符咒,范围还缓慢扩大,不止左侧脸颊,连额头也隐隐开始浮现。
“师兄……”陆冕轻轻动了动嘴唇,微微露出一抹笑意,眼中好似带着绵绵情意,“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我忍不住总是跑去偷偷见你。我没有璃玉冠,实在也没什么能够给你……顾衍很好,我知道他喜欢你……以后……我不会再烦你了……”
他说完又是微微一笑,长睫轻轻落下遮住眼睛,缓缓低下头去。
不知为何忽觉眼前站着这人似当年初见,灰扑扑站在众人面前,一无所有,战战兢兢,惶然无措。
想要讨好,又害怕出丑。
既自尊,又脆弱。
他低头微笑:“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又抬眼含笑看我,泪水顺着脸颊滴落:“没关系,那很好。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陆冕将霜天抽出,霜天是绝顶冰系宝器,在霜凌境这种冰系秘境优势得天独厚。霜天一出鞘,表面就吸引了空中许多细小雪花围着霜天飞舞缠绕,如同银白光带。
陆冕将霜天交到我手中,脸上符文开始蔓延到脖颈,他微微一笑:“师兄,你拿着它,十丈之内无人能近你身。”
霜天被塞入我手中,我触之只觉冰凉。
陆冕的手指轻轻碰到我掌心,他顿了顿,然后缓缓拿开,只是抬头微微一笑,又将黑纱系在我眼前,轻声道:“你答应我,什么都别看。再睁开眼,顾衍就回来了。”
我觉得眼泪顺着脸颊淌落,滚落就立刻冰凉,化作千万冰菱中的一个,飞散风雪之中,湮没无踪。
我感觉他背对我越走越远。
耳边只有风声,雪花夹在冰冷风里,划过我的脸颊,带来风中的血腥气息。
脚下冰川动摇,山谷之中有狂风呼啸。
而我在方寸之间的天地,好像一切除了风声悄无声息。
看不见多少飞箭坠落,也看不见血流成河,蜿蜒凝固,似冰冷火舌,可却无法将这冰雪融化。
我不知过去多久,好像星月倒退,洪荒分离,沧海桑田,时间只是慢慢退回原点。
眼前黑暗一片,可我却仿佛看见在去裂云山途中那片芦花被风吹得忽高忽低,发出瑟瑟响声,然后再退回梦阖洲,退回青门山。
退回到某一天,他站在庭院中,拿着扫把缓缓扫着飘零落叶。我轻声叫他,他抬起头来,眼中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
桌上拓的字帖还歪歪扭扭,然后被冷风吹过,飞到窗外,不知飘到哪里。
“陆冕……”我叫他名字,却无人回答。
只有泪水冰冷告诉我这不是梦里。
人的一生总有个挚爱。
只是有时被爱得太深,反而不敢靠近。
又有时候被伤得太重,从此不敢想起。
可若是能忘记早就忘记,怎会午夜梦回觉得撕心裂肺,困在回忆原地,就好像被冰冻在这天地,再也走不出去 。
在无数个月光夜里,我只能想着他的脸,然后清楚知道我们永远不可能倒退回去,只能背负沉重回忆,彼此走得越来越远。
直到天涯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