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不认识我的话,”张佳乐突然抬头,却说出了毫不相干的一句话,“现在能不能感觉到我是个向导?”
乔一帆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懂了。张佳乐一定是担心在连续的自爆之后,精神力受到了影响,以至于减弱了他对于信息素的掩盖。也难怪他会有这种担忧,在那种骇人听闻的爆发之后,张佳乐能活着就是个奇迹,精神力衰退到怎样的程度都不足为奇。可在乔一帆看来,他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哪怕调动起全部的感知,自己也完全感觉不出面前的人带有一点向导的气息。
因此他非常善意又诚实地安慰了张佳乐:“完全不能啊。”
张佳乐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得如释重负,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乔一帆不由得忐忑起来,犹豫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然而此时飞机已经需要降落了,他也无法分神再去纠结这个,只能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机身。
h-60降落在楼顶的停机坪上,张佳乐跳下飞机,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迎着旋翼的强风向远处望了一眼。在夕阳的光芒里,他显得飒爽又富于朝气,可乔一帆看着他的脸,却总觉得他或许有什么心事。
“前辈——”他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张佳乐却已经转过身,利落地沿着通道下楼去了。
张佳乐在新兴重工里摸了半天,始终没找见叶修,却遇到了魏琛。
“这不是那谁么?”魏琛叼着烟,看见张佳乐就大呼小叫,“你没死啊?”
“……”
意思是好的,也是事实,但从魏琛嘴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张佳乐心里郁闷了一下,又不好发作,对着魏琛大部分时间他其实挺没辙。
对着叶修他能大呼小叫张牙舞爪,其实还是因为他在叶修面前无所顾忌,而对着魏琛则要收敛很多。不管怎么说,魏琛也算是个前辈,虽然和叶修一样,他也没多少前辈的样子就是了。
于是张佳乐彻底放弃了和魏琛聊天,久别重逢的寒暄也省了,干脆地问道:“叶修呢?”
“无情无义啊!”魏琛说,“这么久没见,你就没有话对老夫说么?”
张佳乐转了半天找不到人,再加上满腹心事,这时候对“前辈”那点温良恭俭荡然无存。他连撒谎敷衍的心情都没了,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有。”
“……”以魏琛的无下限,居然都难得地无语了一下。
“叶修呢?”张佳乐连无语的时间都不给他,继续追问。
魏琛迟疑了一下,张佳乐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居然是一种怜悯又不忍的神色。张佳乐心里一沉,第一反应就是叶修出事了,说不定已经死了。
“叶修呢?”张佳乐急了,伸手就去拽魏琛的领子。
“干什么干什么!你也不看看,这是你撒野的地方么?”魏琛躲开之后,摆出前辈的架子来了,“我们大兴欣的人,是你想见就见的么?”
原本心情就焦躁,这一下雪上加霜,张佳乐的耐心算是彻底耗尽。也不管前辈不前辈了,他一把掏出枪来,开了保险就往魏琛的脑门上戳。
“你以为雕虫小技就能吓倒老夫了?”魏琛大义凛然,威武不能屈,“当年老夫可是从枪林弹雨……”
张佳乐左手在身上掏啊掏,又掏出个手雷来,用牙齿把保险插销给拽掉了。
“卧槽你别激动!快放下!”魏琛光速认怂,“不就是叶修么?给你找给你找!你快把那玩意儿给收好了!”
没有魏琛领路,张佳乐自己是绝对找不到这个地方的。位于地下深处的基地防护极为严密,两个人经历了层层岗哨和安检才终于来到了所谓的“实验室”,那正是兴欣重工研发新式尖端武器的地方。在一间库房外,魏琛停下了脚步,转头对张佳乐说:“就在里头呢,应该是在给飞机仪表调试……你真要见他?”
最后一句话问得简直莫名其妙,张佳乐急切得心烦意乱,也没细想,就胡乱点了点头。魏琛又纠结了两秒,也不知道在纠结些什么东西,到底还是刷了卡,把门给他打开了。
厚重的库房门缓慢地滑开,魏琛把卡收好,有点犹豫地问张佳乐:“小子,你是不是……”
然而这句话说给了空气,他眼前早就没了人影,开门的一瞬间张佳乐就冲了进去。魏琛叹着气摇了摇头,点上一支烟,像个活动的烟囱般慢慢走远了。
沉重的金属库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房间里亮着雪白的光,在开始的一瞬几乎有些刺目。空旷的库房中,一架巨大的飞机停在正中,沉重的机身仿佛一只蛰伏的钢铁巨兽。在它狭小的不成比例的座舱里,一个人正专注地调试着仪表,似乎是没有意识到张佳乐的到来,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张佳乐安静地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那个座舱里的身影。虽然距离还很遥远,虽然有着那么多的阻隔,然而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你总能轻而易举地认出他来……因为他的样子对你而言刻骨铭心。
八十米,一百步,这就是两个人此时的距离。比起之前动辄数百、数千公里的路程,甚至是险些分隔开两人的生死,这个距离显得那么近又那么微不足道。可是张佳乐站在原地,突然间生出一种莫名的胆怯来,这些天来他那么急切地思念着盼望着,但当叶修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却突然不敢缩短这微不足道的距离了。
他认得那架飞机,模样和当初坠毁的死亡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