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酸痛撑起身体,四处打量一番,他才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处从未见过的荒坡。
前方散架残破的马车孤零零挂在一块巨岩上,拉车的马匹不知跑到了哪里;身下冬草荒寒,左近虫子凄鸣;空气中有种淡淡的腥臭,不远处一道格外浓郁的黑烟笔直地从烟囱冉冉而上,于夜色中依旧分明。
贾蔷茫然四顾之际,突然感到身旁有什么动了一动。他连忙低头,才发现自己灯下黑,竟没发现身边还躺着个人。
“居然是这里。”
对方的面孔隐没在黑暗里,他依旧看不分明,却认得那个清寒的声音,连忙问道:“你知道这儿是哪里?”
对方沉默片刻,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最近京郊百里之外,有处专养兔子的村子被狼群袭击的事?”
贾蔷摇了摇头。
“那村子位置极偏,平时甚少有人过去。直到狼群流窜到别的村子,大家才知道出了事。等赶走狼群过去查看,才发现恶狼不但将兔子一网打尽,还咬死了村民。少数幸存的也没捱过重伤,送了性命。”
贾蔷忍不住问道:“那我们现在——”
“狼吻有毒,尸首又是在十几日后才被发现,京兆尹怕爆出疫疾,便就近调征村民过来焚殓尸体,收拾干净。清理完毕之前,官兵村民一个也不许离开。现在,还得加上你和我。”
“是放箭的那人把我们送来这里的吧?他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贾蔷便发现自己说了废话。先是箭雨连天,拦道截杀,之后又把他们丢到这里,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柳芳等人要对付的只是这少年,自己却因为容貌相像无端被牵连。可笑的是直到现在,他仍未看清那少年的样貌。
一念及此,郁闷之余,他不免有些恼火。长睫一动,他突然纵身向那少年扑了过去。
“你——”
少年惊讶地轻呼一声,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贾蔷撞了个满怀。少年修长的脖颈微微后仰,面孔顿时曝于月光之下。
看清他面孔的瞬间,贾蔷惊得目瞪口呆,有种揽镜自照的错觉。
但旋即,他又看出少年眉眼虽与自己绝似,却更添了一份英气勃勃,少了几分精致。且这少年比他要大上两三岁,眉目已褪却青涩,显出少年特有的清朗舒展。
虽然不至于像双生子那样不分彼此,但容貌相似到这般程度,足以说明两人必定有某种血缘关系。
刹那之间,贾蔷脑中掠过许多猜测,却又觉得统统太过荒谬。
心念电转,万千猜测,最终只化为一句话:“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马车上?”
问话看似普通,却隐藏了无数扣子:少年跟着他,是不是说明认识他?既然认识,那定然也知道那不为人知的关系。
少年似是未听出这弦外之音,泰然自若地说道:“我欠你人情,自然要还。”
“人情?”贾蔷没想到竟是这种答案,一时间心乱如麻:“我不认识你,是不是我的父母——”
“我说了,是欠‘你’人情。”少年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的猜测:“那日在巷子,你被误认为我。趁着那一盏茶的空当,我解了身上的mí_yào,后来才能击败柳芳脱身。”
心里急躁,贾蔷忍不住脱口问道:“我们是不是亲戚?”
“以你我家世,如果真有什么关系,早该知道了。”
“那我们怎会如此相像?”
“我初见你时,也吓了一跳。”
贾蔷凝视着他的面孔,试图找出一星半点少年伪饰的蛛丝蚂迹。但少年神情坦荡,所有反应都十分自然。哪怕贾蔷穷尽书中描述,也看不出半分说谎的痕迹。
对视半晌,贾蔷颓然从他身上爬下来:“那你总该知道是怎么得罪了柳芳和他帮手的吧?”
他记得昏迷之前,曾听到另一个人与柳芳说话。
“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少年挺腰而起,盘膝而坐:“我父亲喜欢打猎,常年住在山庄里,我自然也随他一起,很少回京。这次祖母病重,父亲带我回府侍疾。我与柳芳只在宴席上见过一回,不想从那以后他就缠上了我,借口比武,处处与我作对,使了不少手段设计我。有几次被他家长辈发现,却只说他从小性情暴躁骄纵,喜欢与人争斗,但没有坏心,只是贪玩,让我多多担待。”
“结果就担待到这儿来了——他设下的箭阵埋伏完全是想杀人,还没有坏心?”贾蔷冷冷说道。虽说等遭了狼吻的尸体处理完他们就能回去,但难保不出岔子。
少年摇了摇头:“我曾想过一劳永逸解决了他,但准备动手时有人暗中阻挠,所以未曾得手。”
说到末一句,他带上几分遗憾,看得一旁的贾蔷悄悄打了个寒颤。突然意识到这少年虽然有问必答,看上去除了神情冷淡些外并无特别,实际却是个狠角色。从他轻谈生死,轻描淡写间准备将某人一劳永逸,便可见一斑。
意识到这点,贾蔷悄悄闭嘴。他同三流九教的人都打过交道,却委实没见过这样的杀胚。又是在荒郊野外,说不准哪句话惹恼了他,自己也被一劳永逸了。
少年却不肯放过他:“适才忘了说,在下冯紫英,家父神威将军。”
贾蔷硬着头皮答道:“我是贾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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