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拜见大都督。”

“丞相客气了，你我本是同等地位，今日我们知己相聚，丞相不要拘礼就是对我最大的好了。”陆逊紧张地说。

酒过三巡，陆逊打算开口，可却被孔明抢了先。

“如我没有猜错，今日是伯约四十三岁的生辰。”

陆逊语塞，“丞相如何知晓？”

“这有何难，与足下联盟，当然要知其底细，你说呢，哈哈哈···”说着他拿起扇子翩翩地笑了起来。

气氛突然变的很轻松，好像邻家的兄弟在喝酒聊天，陆逊突然觉得，自己要讲的事情也没有那么沉重。

“多谢丞相挂心，丞相既知我的生辰，那可否知道，我很早就识得您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在您很年轻的时候。”

就这样说出来了，平淡地像讲着别人的故事。

诸葛亮有些吃惊，当初江东的一番经历，留给他印象的好像只有公瑾和子敬，他当时还未注意，还有这样一位少年。

“我永远忘不了您舌战群儒的场景，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场景，也是我初次见到你。你一定想不到，你并不认识我，可是却成为我的恩师，因为有你，我才努力学习兵法，成为今天的我。”

诸葛亮愣了一下，不自然地整整衣襟，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丞相可知道一首歌，在下唱给你听，好不好？”

那人浅浅笑着，“伯言请，在下洗耳恭听。”

穿着常服的将军此时显得格外温柔，他一开口，温郁的调子就那样流淌了出来。“今夕何夕兮，骞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唱到这句，歌声突然停了，寂静的雪夜里突然没了空旷的歌声，甚至能听到雪花片片落下的声音，夜突然显得发慌。

这是《越人歌》，讲述了男子对另一位男子的纯真的仰慕。它的最后一句是，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对孔明便是，我仰慕着你这么多年啊，而你却一无所知。

孔明缓缓闭上眼睛，博学多才的他怎会不知这歌曲的含义，只是他没有想到，他努力了那么多年，不过就是为了从千山万水外走到自己身边。

一切都清楚了，当初白帝的仁慈，之后苦心达成的联盟，答应自己不杀司马懿，这一切，都是他的温柔。

如果说主公是他的天空，公瑾是他的太阳，仲达是他的月亮，那伯言，就是他身边的一片云，让他觉得舒服，是那样轻柔。

可是，太阳不会永远照耀，月亮更不可常年相伴，云朵千变万化更不能恒常，他已经走了太久太远，他的心都给了永远宽阔澄澈的天空，主公就是他的天空。不管他见识过怎样的耀眼繁华，群星璀璨，终究还是要回到天空的怀抱，那是他永生的归宿，有主公的地方，才真正是孔明的家。

所以对于伯言，他除了感伤与劝慰，又能怎样呢。

那晚，孔明和陆逊拉着手唱了很多歌，从苍凉沉郁的歌唱到慷慨激昂的词，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直到最后，他们都喝醉了，满地晶莹的雪映出他们因为饮酒而变得绯红的脸颊，寒风携着雪花一缕缕染白他们的头发。

因为他们知道，这样的情愫注定寂灭，陆逊的坦白注定是一场飞蛾扑火，这最后的把酒问月，是再也无法重逢的狂欢。

但那又如何，诸葛亮始终相信，前路坦荡，一别两宽，最后，他们都会得到安宁与幸福。

第二天一大早，陆逊不畏霄寒上路，临行时手书：吾愿放司马懿回归山林，自会向主公解释，诸君放心。

☆、雪冬

司马懿走之前，孔明到江边送他：“明日隔山越，世事两茫茫。”转而又说“吾友将看透浮名，吾实该快慰，何来感伤！”

可司马懿却红了眼眶，拉着诸葛亮的袖子皱着眉半天说不出话来。

“仲达，保重！”

“孔明，我知你心愿，只是今后前路漫漫，只劝你要节劳，修身养性。”司马懿看了看诸葛亮花白的鬓角，眼中心中尽是酸涩。

“孔明，保重啊，后会有期！”

船家开船，诸葛亮在江边站了很久，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可仲达终于不是宦游人，而他，还要在宦海中浮浮沉沉。

刘备宣告天下，晋朝已亡，司马懿伏诛。自此天下只剩两国，蜀国和吴国。

陆逊回到洛阳，面见孙权，孙权如今年岁大了，野心也与日俱增，这次，他竟然想吞并荆州与刘备决战！陆逊只觉得满心疲惫无法招架，他曾经看过许昌城下司马懿大军三十万被屠杀的惨状，前几日还喧闹的许昌都市，那样旖旎繁华，因为战乱变成了散发着血腥臭味的地狱，他实在不想再制造这样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