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了光禿禿的樹與乾枯草坪的中庭裡,幸乃說了讓人心疼的話。
「那麼,坐下來吧。」
中庭到處都擺著油漆剝落、老舊得像是快被丟掉的長椅。魚住坐下來後,長椅就稍微傾斜,還發出嘎吱嘎吱的哭聲。
「過來這邊,不然會冷喔。」
魚住坐得很裡面,然後打開膝蓋,在自己的腳之間做出一個空間。幸乃稍微猶豫一下後,還是把嬌小的身軀靠在魚住身上。
「好像二人羽織(※a鑽進b所穿的短外褂裡頭,並且雙手穿過袖子餵食b的雜耍技藝。)喔。」位在後面的魚住這麼說道。
幸乃的背碰到了魚住外套的鈕釦。
——好溫暖,但自己明明應該很討厭這樣的。
幸乃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左手腕上包裹著繃帶,而魚住白皙的手就悄悄放在那上面。他的手指有點粗糙,是因為做實驗時沾染到藥品的緣故吧。
「為什麼呢?」幸乃喃喃自語。
「嗯?」
「我明明很討厭男人……不只是男人,只要是大人我都討厭。可是,我卻不討厭真澄。這是為什麼呢?」
「啊~~因為我不算是大人吧。」
魚住說話時身體產生的震動,傳達到幸乃的背部。雖然兩人之間隔著很厚重的大衣,但還是感覺得到。
「聽說幸乃你這樣做已經是第四次了?」
「嗯。」
「手腕都是傷痕吧。」
「嗯……對了,真澄。」
「嗯?」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何得活在這個世上呢?」
「現在是不太會去想。」
「以前呢?」
「嗯~~我忘記了耶。」
魚住真的忘了,因為他不需要那麼久遠以前的記憶。
不需要的東西就不必留在身上,魚住都是這樣送走時間的。
凜冽的冷風刺著沒被衣服遮住的皮膚。
「我就會去想,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被生下來的呢?如果沒被生下來就好了……想來想去之後,就會想割腕。」
「可是,妳沒被生下來的話,就沒辦法想這些事啦。」
魚住的聲音被風給掠奪帶走。
「如果妳沒有被生下來,你就不會在這裡,什麼事也沒辦法做,而且世界上就不會有你的存在。然後,我也吃不到幸乃你做的蛋糕啦。」
魚住的臉頰碰觸到幸乃冰冷的耳朵。
「誕生這個行為本身,是一連串極為複雜的過程。我進大學之後,沒多久就在學校的課堂上看到從受精到生產的影片。雖然旁邊的男生們都像喉嚨被塞住一般,說不出話來,可是我卻深受感動。我真的覺得好厲害!女人真是偉大,竟然能從雙腿之間生出嬰兒耶。而且,身體懷有自己以外的生命卻還完全沒事。一般人的免疫系統都會攻擊體內的異物,可是只有嬰兒不會受到攻擊。」
「你喜歡嬰兒嗎?」
「並沒有特別喜歡。但是,看到人類的身體原來是這樣子被生出來的,我就覺得難以想像所以才深深受到感動。這跟人類的心情無關,嬰兒就是這樣誕生的。不管是溫柔的人還是窮凶惡極的人,只要是女人都擁有相同的構造。對生物來說這或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可是真的很厲害耶!我就生不出來。」
「——我也生不出來啊。」
無葉的樹枝晃動著,魚住和幸乃的頭髮也朝同一個方向飄動。
「生了這種病之後,根本就不可能生小孩了,也不會想要跟人發生性關係。那種事我一次都不想做!」
魚住握住幸乃凍僵的手指。兩人一起坐著,感覺越來越冷。因為附近完全沒有人,而且風一直撞到混凝土製的病房大樓後反彈回來。
「而且,我媽媽也拋棄我了。明明把我生下來卻不要我……既然這樣,一開始就不要把我生下來就好啦。」
「拋棄你?」
「她不見了,就是失蹤了。」
「這樣啊。」
這裡是荒野——不知為何,魚住感覺他們兩人像是身處在荒郊野外。
「吶,幸乃。」
「幹嘛?」
「妳要不要當我的媽媽?」
「……你在說什麼啊?」
「因為,妳不是已經預定不生小孩,也就是不會當任何人的媽媽了嗎?既然如此,要不要當我的媽媽?」
就算身處荒野,但只要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那就沒關係。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而且,真澄你的親生母親怎麼辦?」
「我沒有啊。因為我是孤兒,我的養母又已經死掉了。」
「——你是孤兒?」
「嗯,我以前是棄嬰。所以囉,我媽媽這個職缺目前是空著的。雖然我並沒有特別在招募人選,不過,如果是由幸乃當我媽媽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為什麼?如果是當妹妹我還能理解,但為何是要我當媽媽呢?」
幸乃轉頭看向魚住,難以置信地詢問。
「我也不是很懂……不過有媽媽是件好事吧!不行嗎?」
「也不是說不行啦……」
幸乃的心情很複雜。畢竟她從未想過,年齡比自己大一倍有餘的男人,竟然會要求自己當他的媽媽。
「真澄,你該不會有戀母情節吧?如果是這樣,只要找個有媽媽味道的人當戀人不就好了?」
「媽媽和戀人是不一樣的。再加上,目前只是我在單相思而已。」
「嘿~~你有喜歡的人啦。」
「嗯。」
「是什麼樣的人?」
「嗯……你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