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東,酵素沒了。」
「啊!好的,呃……我這邊有準備。」
伊東癱軟地爬出去,接著響子也跟著離開書架間,最後只剩下濱田靠在整齊排列的書本上。魚住對他說:「今天,我……會回家,回去我自己的家……」
「是嗎?我是都可以啦。如果你又改變心意,儘管來住沒關係。」
「好的……對不起。」
魚住用看起來很痛的嘴唇道著歉。
「別放在心上。」
「我想一個人……好好思考。」
「嗯,就先這樣看看吧。」
濱田輕拍魚住日漸單薄的肩膀後,就回到電腦前面。他邊敲著鍵盤,邊想這說不定是個好兆頭。至少,魚住有心想回到自己住的場所。
最後,人類只能像這樣,一點一點地拾回日常吧?人類是無法從失去某個人的悲傷和痛苦中突然獲得解放,只能慢慢等待傷口好轉而已。
——濱田如此解釋魚住的行為。
回到久違的公寓後,裡頭沒什麼特別的改變,還是一樣是一個人居住會嫌太大的地方。
很早就回到家的魚住,只打開牆壁上的小燈,讓朦朧的橘色燈泡發出光芒。
魚住站著好一陣子後,才脫下大衣放在沙發上。
啪沙一聲後,屋內就再也沒有聲響了。
好安靜……魚住再次這麼想。
那是當然的,因為這裡只有自己一人。
——以前就不一樣。
以前,這裡住了四個人和一隻狗,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和狗。狗的名字就叫「狗」,因為哥哥是這麼稱呼它的。
可是,他們已經不在了。除了自己以外,大家都死了。
房間後來改裝過。因為到處都會突然浮現出影像,實在讓人太痛苦。
——真的是好安靜啊……
「唉呀,那傢伙不在嗎?」
過了八點後,瑪莉跑到研究室串門子。雖然她出現得很突然,但是濱田已經不會被嚇到,瑪莉就是這種會突然出現,然後又突然消失的女人。
「瑪莉小姐,妳之前是都跑到哪去了?打你的手機又一直沒人接。」
研究室裡只剩下濱田一個人,響子和伊東在一小時前先回去了。
「因為手機壞啦。我生氣的時候把它往牆壁上丟,結果就壞了。」
「妳做出那種事,手機當然會壞掉啊。」
穿著像是騎重型摩托車才會穿的黑色皮革外套的瑪莉,走到濱田身邊的椅子上坐下。然後朝濱田伸手,這舉動的意思是「給我根香菸吧」。
「我討厭那麼柔弱的機器。所謂的機器,應該是要被大象踩過也不會壞的東西吧!」
「別做那麼無理的要求……妳聽說魚住的事了嗎?」
「什麼?那傢伙怎麼了?是生小孩了嗎?如果是的話,我會嚇一大跳喔。」
「看來妳還不知道的樣子。」
濱田邊幫她的香菸點火邊低語。
瑪莉總算是現身了,這讓濱田稍微鬆一口氣。她有著和久留米不同的一面,而且對魚住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從濱田的角度看起來,瑪莉就相當於是駕馭有時會過度不安定的魚住這個男人的領航員。
只是,這個領航員很常離開座位。
「發生什麼事?」
「那個女孩子死掉了。」
瑪莉的眼皮跳動一下,接著抬高低垂的睫毛,吐出煙霧。
「什麼時候的事?」她問。
——再更久以前……
魚住一直站在同一個地方,不斷思考著。
就這樣注視自己的影子,一動也不動。
沒錯,是在自己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那個牧師先生死掉了。雖然不是記得很清楚,不過確實是因為生病的關係。
當時,牧師先生對自己說:「我只是要去神所在的地方,所以不用擔心。」
「神所在的地方,是什麼樣的地方呢?」
自己這麼問,還說會去找他玩,所以請牧師告訴自己。
因為,那個時候只有他願意當自己說話的對象。
他總是操著不標準的日語和自己說話,是個非常、非常好的人。
最後,牧師在某個早上突然就死了,而自己還是不知道神所在的地方到底在哪。
然後,是待在同個福利養護機構內的那個孩子——那孩子也死了。
他從住宅區的屋頂上跳下來。因為他在學校受到欺負,被人嘲笑身上的運動服不是新衣服,室內拖鞋還被人藏起來,更被人笑說「誰叫你是個孤兒」。
那是在多大的時候呢?應該還是四年級吧?他對自己說:「我已經受夠了,所以我要放棄。」而自己沒辦法阻止他。
名字……已經想不起來了,可是還記得他的眼神。
那是很平靜的眼神——是下定決心要結束生命的眼神。
「是魚住在醫院認識的女孩子嗎?」
瑪莉的聲調變得很低。
「嗯。在年底的時候,因為交通意外而當場死亡。」
「……」
「據說魚住就在現場看到一切。」
「他看見什麼?」
「那女孩就在魚住的眼前,被卡車輾過去。」
瑪莉看著濱田,像是在瞪他。
「是嗎……真是最惡劣的情況。」
瑪莉壓著額頭說道。
「他本來就對交通意外懷有心靈創傷。現在又發生這種事,就算是魚住也沒辦法承受吧。」
——之後……之後是誰死掉了呢?
啊啊,對了,是日下部老師。
他明明是在幫自己做心理輔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