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人沉重的声音，打断了佐内不着边际的话。

两人离开饭店后，就到附近的露天咖啡馆，不过树人却没有将咖啡拿近嘴边品尝的心情，所以一直静默不语。但是，树人早已下定决心，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打算退出这企划，可是这也意味着，自己必须接受担任佐内模特儿的任务。

「佐内先生，我……」

第四章

「太好了。」

「咦？」

眼前的佐内，很开心地微笑着。看惯的笑纹在眼角荡开，空气突然变得很柔和。

「你下定决心了呢，树人。谢谢，我很高兴。」

「为何……会知道呢……？」

「因为我拍过你啊。荒木他一定也马上就察觉到了。」

「……」

回想起瑛介和晋一同离去的背影，树人的胸口微微痛了一下。为了整理心情所以想一个人静一静，这点自己能够理解，可是他会允许晋的跟随却在意料之外。如果是平常的瑛介，一定会残酷地把他赶走，然后自己迅速地离开房间，但他却没这么做。光是这样就让人猜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你在意他们吗？」

佐内温柔地询问，尽可能不打击到树人脆弱的心。

「老实说，我也有点意外。荒木那家伙，在跟树人交往后，多少变得有几分圆滑。可是，刚刚我却后悔自己这么认为。」

「为什么呢？」

「因为他丢下树人，不过，也因此，我才能像这样和你一起享用下午茶。」

「怎么这么说……」

恶作剧的发言，总算是缓和了树人的表情。

不论何时何地，佐内总是用不变的温柔包围着自己，每当他碰触到自己的内心，树人就会被治愈鼓励而恢复精神。或许，这就是在利用他的爱情吧。虽然也会这样烦恼，但被孤零零留下的现在，自己还是非常感激有他在身旁。

「佐内先生，你说过有话要跟我说吧。」

为了转换心情，树人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在哥本哈根时也曾这样。不过，北欧不论什么店，都能端出美味的咖啡，这点让树人十分感激。

「这次的工作，你之前就知道了吗？」

「没有，真的是后来才知道的。就在哥本哈根的摄影结束时，晋联络我的事务所，询问是否能空出之后的行程，事务所的人好像回答没办法的样子，所以他就坚持要直接跟我通话。」

这么说来，西崎曾说过，佐内自从接到日本突然打来的电话后就怪怪的──树人忆起离开哥本哈根前的记忆。摄影结束后，不论是在酒席上还是离别时，佐内都显得心不在焉，样子很奇怪。

「我接下这件案子，对树人造成伤害了吗？」

「咦……」

惊人的发言，使树人顿时忘了要否定。佐内看来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询问，但结果似乎还是压抑不住心情，脱口问出。

「进到房间时，你的视线比什么都还让我心痛……『jet』是你和荒木所构筑的，也就是所谓的羁绊，这件事我也知道，所以我真的很苦恼。」

「佐内先生……」

「可是，我实在无法抗拒诱惑。能和荒木一样，用同样的概念拍摄树人，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想放弃。而且……主角是『jet』。能有这样的机会让世上所有人透过树人，看到那颗美丽漆黑的钻石，这对摄影师来说实在是非常幸运的工作。」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热切，原本只有温柔的瞳孔开始寄宿yù_wàng和热情，不自觉被这鲜明的变化所吸引，树人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像佐内这样有名的摄影师，突然空出行程，这种事是不被允许的吧。即使如此，他还是接下这工作，只提出「模特儿必须是树人」这条件。明明不能保证能赢得「jet」的竞赛，却还是被冲动所驱使来到这里。

「树人，抱歉，能不能稍微看一下那边的街道？」

「喔……好。」

唐突的要求，因为提出的人是佐内，所以对树人来说不会感到痛苦。照他所说的将头转往另一边，他就用两手做出一个四角形的取景框，一定是有各式各样的构图在他的脑海里滋长，所以想将其中几个烙印在眼底吧。

「佐内先生……？」

「我好高兴，我简直像小孩子般乐不可支。能够和荒木用同样的主题拍摄你，光想到就让我雀跃不已。因为实在无法冷静，所以现在只好先用假想的快门来忍耐。」

「不真的拍可以吗？」

「嗯。想拍你的这份心情，我想累积到极限。」

可以了。说完，佐内放下比画的手指。

然后，为了冷却兴奋而喘了一口气，视线慢慢回到树人身上。

「你要先有所觉悟喔，我打算拍下你的全部。」

「佐内先生……」

「面向相机的瞬间，我只想着你。」

「……」

「所以，你也只能看着我，看着我──和我的相机。」

面对如此直接的言语，树人只能点头。

佐内所说的，并非现在才需要再三叮咛的注意事项。至今，被他拍摄的时候，树人的意识都非常集中，这点佐内应该也知道。

尽管如此，再次被他正面请求，心情就像互相交换了秘密契约。谁都不能破坏只有佐内和自己知道的密约，那是他以摄影师的身分要求身为模特儿的自己，不能打破的誓约。

（可是，偏偏……是「jet」……）

和高涨兴奋